“我辞官,你三个哥哥怎么办?别把世事想得如此简单!”
“一起辞官就是。”庄敬劝道:“无官一身轻,天地自逍遥,有什么不好?”
“你说得简单,我们都辞官了,边关谁来守?外敌来了,谁来退?若江山有个万一,我们一家便是千古罪人!”
“爹,你未免把我们家看得太重要了吧?我朝带甲兵士百万,其中良将数千,不过因为资历、声望都没有庄家盛隆,所以一直声名不显,可如今庄家已经站得太高了,再不下来歇一歇,就等着被人连根拔起了。爹真为后代子孙着想,便该当机立断,为庄家谋求一线生机。”庄敬说道:“况且,我们老占着高位,也容易引人嫉恨,趁此时机下来,让别人上位,还可免去许多麻烦,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庄父也知庄敬说得有理,可是……
“解甲归田……唉,你可知我与你三位兄长虽位高爵隆,却从不贪污,单靠粮饷过活,日子虽不差,却也不富裕,让我们全部辞官,呵呵呵,你以为我们还能干什么?去码头卖力气吗?届时,不必别人陷害,我们就自己饿死了。”
“若是此事,公公无须担忧。”付怀秋自袖内掏出一只小木盒,送到庄父面前。“这是我和庄敬名下财产,足够我们三代人花用无虞了。”
说着,她还嗔了庄敬一眼。这坏家伙藏得可真深,他早料到庄家将出问题,早早为家里准备了一条退路,金银财宝、田庄店铺,应有尽有。他甚至在海外买下一座小岛,以防皇上下狠心,要庄家灭门时,他用绑的也要把自家人绑离中原,隐居海外,看谁能奈他何?
可恨的是,他一直没告诉她这件事,直到今日,庄大哥说了庄父将要封王的事,他才对她坦承一切。
而且他还狡辩,成亲初时没说,是因为她执意负起养家之责,他不想打击她,才将此事按下。
她也明白他,倘若当时她知道他这么有钱,而且女红又好,一定羞愧欲死,哪还能心安理得与他做夫妻?但她心里仍是气他有所隐瞒,所以在家里对他又咬又掐,使泼了许久,才与他一起上庄家,劝庄父放弃爵位,急流勇退。
庄父呆呆地拉过盒子,打开一看,满满一叠房契、地契与银票。
这么多钱,他们到底是怎么揽下来的?太不可思议了!
“你们……你们成亲才多久就赚了这么多钱……这……哪怕陶朱公再世,也做不到……你们……”
“好叫公公知晓,这些钱并非我们成亲后才开始赚的,很早以前我们便已做准备,才有如今的结果。”
“你们准备这个做啥?”庄父真想不到,以为最没用的小儿子,在关键时刻居然成了整个家族的顶梁柱。
“幼时,我们从姑姑学习,姑姑便教我们,人无远忧、必有近虑。当时年纪小,不解其中意,即到成长,才渐渐明白姑姑的苦心,因而从中安排,以备不时之需。”付怀秋说道。
“姑姑?”庄父想了一下才道:“莫非是贵妃娘娘——不,现在是先皇后了……”
“正是小姑姑。”庄敬插口道。他对娘娘的封号,甚至小姑姑往生后,皇上追封其为皇后的行为很是不满。
在他看来,皇上从没真正理解、喜欢过小姑姑,所以才会用那般极端的方法对付付家,逼得小姑姑以自身性命来换取其他家人的性命。
皇上做事的时候必然以为小姑姑能识大体,只要铲除了付家,小姑姑封后,其子封储君都不是问题。
待皇上百年,小姑姑更是皇太后之尊,如此显达,足可抵付家三条人命了。
皇上从没想过,世上有人看待亲情比任何富贵都重,在他们眼里,再尊贵的位置也抵不上亲人一条命。
而小姑姑无疑便是这种人,重情重义,胜于一切。所以她死了,付家人得救,而皇上则心中有愧,先追封其为后,又立其子为储,便当补偿了。
呵,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在他们眼里,什么东西都可以权势地位衡量,至于人命、感情……那些虚幻的玩意儿毫无用处,还不如丢弃了事。
所以他对作官没兴趣,更担心为朝廷卖命的亲人们,就怕哪天他们不小心触及皇室利益,将立刻被舍弃,性命难保。
结局果然不出他所料,爹爹功高难赏,只能封王,但分割国土给异姓王爷……呵,连庄父这样一个直肠子的人都晓得害怕,可知其中厉害了。
庄家已经危如累卵,再不想办法全身而退,灭门之祸便在眼前。
“原来如此。”庄父沉吟片刻,长叹口气。“人无远忧、必有近虑吗?”这一瞬间,他彷佛突然老了十岁般,连向来挺直的腰杆都驼了下去。
想到拚杀半生,为保国家社稷,身上布满伤痕,可他从不后悔,能为国尽忠、保百姓无虞,哪怕马革裹尸,他亦欣然。
可是……他真的对皇上没有异心,也不贪求富贵荣华,只愿一生征战沙场,流尽最后一滴血,都开心。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他功高震主,终于引起皇上的猜忌,长子、次子相继被调回京城,卸了兵权,名为升官,实则不过在兵部挂个虚职,有没有去点卯也没人在意。
三子虽然领兵在外,皇上却派了内侍为监军,说好听是代为处理杂事,实则是监视其行动。
简直荒唐,一个太监懂什么军事?却在军队里指手画脚,三子已向他抱怨多次,那老太监自恃皇上宠信,屡犯军法却无人能治,长此以往,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认输得了。
他总劝三子忍耐,以国家为重,莫与小人斗气。
可如今轮到他了,皇上要封他为王……呵,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爷,裂土封爵,这不是活生生将他架在火上烤吗?
皇上对庄家的猜忌已经到了顶点,如今再不急流勇退,怕只有一家地府团圆了。
“也罢!”良久之后,庄父终于有了决定。“敬儿,一切就照你说的做吧!”
“爹爹英明!”庄敬大笑,一颗提到喉头的心总算放下了。“请爹爹、大哥、二哥、三哥尽快辞官,金银细软也不用带了,我们直接出海,过个三、五十年再回来,想必那时,庄家的名声已衰,皇室也不会再忌惮庄家威名了。”
“我和你大哥、二哥的事好说,你三哥现领兵在外,如何辞官?”
“让三哥受点伤,装严重一点,然后回京休养,再顺势辞官即可。”庄敬说道。
庄父真是对这小儿子刮目相看了,一直以为他蠢笨、胸无大志,结果看来蠢的是天下人,至于他,才是真正大智若愚的人。
“好,我立刻修书给老三,让他照你说的做,我们辞官,退居海外,远避灾祸。”
“公公——”付怀秋突然跪下。“请公公允许我爹和大哥同行。”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做人差劲,但所有人都走了,独独留下他们,她实在放心不下,只能请求公婆给予他们一条生路。
庄父大笑。“这退路是你与敬儿一起安排的,既然我们全家都要走,当然包括亲家啦!此事何须请求,你尽管把人带来就是。”
庄母也扶起付怀秋。
以前庄敬偷了家中的免死金牌去救她,教庄母曾经很气付怀秋,认为是她迷惑了儿子,才做出如此糊涂事。
但庄家危急之际,却是她与小儿子出面力挽狂澜,这也让庄母看见她的聪明与贤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