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怀秋不晓得,庄敬一直在偷看她的表情,见她一边吃饭,眸底一边流露苦大仇深的光芒,一颗心吓得直哆嗦。
现在是怎么回事?就算他做的菜再难吃,也不至于让她吃得如此痛苦吧?可偏偏她好像快吐了,让他看得好心疼。
“那个……小秋,如果这些菜真的不合你胃口,你别勉强吃了,看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什么?”她迟疑了下,才真正理解他的话。“你想哪儿去了?这些菜很好吃……”就是太好吃了,才大大打击了她身为女人的自信。
“可你一直皱着眉头,好像吃得很痛苦。”
“我……不是……”她努力转着脑子,该怎么把这尴尬的场面圆过去?“我只是想到……对了,因为我们的事,伯父——啊,现在要叫公公了。不知道公公什么时候才会消气,让我们回家?”
“你说我爹啊?”他愣了下,大笑。“想我爹消气,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爹带兵习惯了,在军中,士兵们立功、犯错都有专人记录,以备日后赏罚之用,我爹把那一套也搬回家里用,我的功劳簿嘛,据说到现在只有错、没有功,这样他就算想原谅我,也没可能啊!”
“啥?”真想不到她公公是个如此奇葩,她算是长见识了。“所以说,我们永远无法回家了?”
“我只能说……很难。”
她眸底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喜色。如此一来,她算是找到一件自己很在行,并且对这个家极有贡献、对他又很有好处的事了。
“既然回不去,我们就要另寻谋生之道,否则坐吃山空,不几日,恐怕我们就要上街乞讨了。”
“不会啦!我身上还有些钱——”
“有钱也要存着,须知我们现在毫无外援,手头没点银两,万一碰到什么意外、疾病的,怎么办?”她挥手打断他的话。
“可是……”
“这事你不用操心,以前在家的时候,全家的生计就是我在操持,这回皇上虽把付家抄没了,但我私底下置办的几座田庄却无人知晓,待我想办法联络上大管事,取了银两,再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好做,包管让这个家……”
她看看如今身处的破落户,想必买下这问屋子,已花去庄敬大部分银两了,如今他手头应该很困难。
因此她要尽快赚钱,让他过上好日子……嗯?一般赚钱养家的好像都是男人,女人则在家里洗衣烧饭吧,她与他,似乎颠倒过来了。
不过管他的,他俩过得快乐最重要,是男人做女人的事,或女人做男人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总之,庄敬,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赚到钱,以便改善我们的日子。”她看看这间低矮、可能风大一点就会散架的屋子,这里确实不是久待之所啊!“等我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换间大屋。”
他想说,别看这屋子又小又破又不起眼,它建盖的时候也是费了大功夫,光是梁柱用的就是号称百年不朽的铁木,是真正的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若非他和凌端
交情非比一般,那小气鬼也不会把这房子便宜出让,奈何却被她误会了。
但是……好难得又见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他也不解释了,顺便把自己其实也和凌端合伙做生意,并且赚了不少钱,如今身家颇丰的事一并吞入腹。
不管她想做什么,他必定支持她,只求她快乐、幸福,那就够了。
“也好,那我就等你赚钱买新屋,然后,咱们一起做一对平凡的富家翁。”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对了,你想做生意,可以试着找凌端合作,那家伙在买卖上还挺有一手的。”
“第一信商的公子岂有不会做生意的?我知道了,若有好门路,我会和他商量。”
她信心满满,一定要他过上好日子,要他永远快乐、幸福。
他们的梦想,原来完全一样。
第5章(1)
想要做生意,便需要本钱,庄敬考虑着是要从银楼提出一部分积蓄交给她运作,还是弄几幅绣品让她去卖。
别以为绣花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所谓行行出状元,任何一门技巧能达到鬼斧神工的水准,便可以创造庞大的财富。
而庄敬的绣品正是如此。他以“隐”为代号绣的东西,无论荷包、手绢、衣衫、字画……每一件精品都是达官贵人疯狂追求的目标。
凌端曾说,若是他肯多用些心思在这上头,成为天下前十富不是梦想。
可拜托,他玩针弄线的程度已经构得上天怒人怨了,他绝对不想哪一天为了这种事把爹娘气死,那就罪过大了。
所以他坚持少量却精致,这样也有好处,比如每每他有新作推出,绝对能在凌家的拍卖行里喊出一个顶尖的好价钱。
日后他依然会维持自己这步调,不会让绣花充满生活。
毕竟,他现时是有家室的人,他必须有更多的时间用在付怀秋和这个家之上。
可现在事急从权,他可以稍微破坏一下自己的原则,先给她一些绣品,赚到第一笔钱财再说。
只是当他提出贩卖自己的绣品时,她笑得花枝乱颤,他真怕她那不及盈握的柳腰就这么抖得断了。而且……
“小秋,你到底在笑什么?”他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她咳了几声,想跟他解释,卖绣荷包、手绢是赚不了多少钱的,顶多顶多就是糊口而已,那不是她想要的。
可看到他认真中带着三分憨厚的模样,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双手一摊,真的不了解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笑话,让她如此开心?
不过,他喜欢看她笑,她的快乐将是他一生追求。
“小秋,我是认真的。”他愿意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则。“你可以拿着这些绣品去找凌端,让他将东西放到拍卖行上,很快地,你做生意的本钱就有了。”
付怀秋举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喔,庄敬,没有拍卖行会拍卖这种东西的,除非……呵呵呵,除非是‘隐’的杰作。”
但他就是“隐”啊!他正想告诉她真相,她却挥手道:“放心吧!我有钱,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了,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为这一天做准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说……准备了多长的时间?”
“快十年了吧?准确点来说,从小姑姑可能封后的传言流出来后,我便开始准备了。”
“我记得那时候付家圣眷正隆,为何你会以为要留条后路?”
“盛极而衰,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她耸耸肩,尤其当她的家人都沉浸且迷失在荣华富贵中时,衰败更是理所当然。“你呢?别告诉我你没有‘准备’。”
他笑了,轻扬的眉眼底,一扫憨厚,抹上了淡淡的狡黠和睿智。
“是的,我准备了。”否则“隐”怎会出现?他为何要装疯卖傻?又在暗地里与凌端合伙做生意?一切都是为了当那个盛极而衰的“衰”来临时,给自己和家人留一条退路。
“我就知道。”她嘀咕着,却无意探究他的“退路”是什么。有些东西不能讲,说出来便失去原先布置它的意义了。
可她心里有个冲动,她知道这种念头很无聊,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可曾告诉袁姑娘这些事?”
他愣了下,直觉摇头。“没有,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随口说说而已。”她心里充满了欢喜。他没有告诉袁紫娟的事,却让她知道了,这代表什么?在他心里,她也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