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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看见此生最大的幻觉。

  “包子!”她没死!荆木礼冲到她身边,目眶殷红,激动得难以言语。

  “你怎么会来?”她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我还没烧林子啊……”

  “别说话。我先生火。”昏暗中看不清她伤势,只见她浑身是血,左足显然断了。



  他轻轻将她抱到较平坦的地面,堆了些枯枝,取出火刀火石,打了几下,但他两手发颤,火刀火石“喀喀”相碰,打不出火星。他咬牙,逼自己镇定,又打几下,还是打不起火。

  为什么发抖?刚才下崖、杀狼,他的手没一丝颤动,稳如盘石,现在找到她了,为何反而抖得厉害?

  虽然她遍体鳞伤,但他赶到了,救到她了,她没事了,他得冷静,她还等着他治伤,冷静,他要冷静……但手就是抖个不止。他一直压抑恐惧,不敢想他可能来不及,不敢想她在崖底孤单等死,不愿想她刚才被狼包围……万一他还是来迟了,怎么办?

  第5章(2)

  粱觅伸手过来,轻轻按在他手上,冰凉的柔荑让他的手逐渐稳定,他终于打着了火,生起火堆。

  火光下的她惨不忍睹。衣衫都勾破了,伤口多在四肢,左腿断了,幸好断骨没有刺破皮肤,断骨必须先处置,否则他无法带她出这山谷。他是猎户出身,处理各种外伤是家常便饭,接骨难不倒他。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要替你接好腿,会痛,忍着点。”

  她目光涣散,点头。

  他摸准了断骨,双手一错就将断骨对正,但她还是痛得晕了过去。他找了树枝,固定在断腿两侧,撕下布条缠住。

  接下来就麻烦了,他不可能隔着衣衫帮她上药,势必脱掉她衣物,她是女子,实在不宜……可救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迅速脱下她身上几乎成了破布的外衫,附近有小溪,他取水替她清洗伤口,再敷上他带来的金创药,但她伤口太多,药不够用。

  她时昏时醒,痛得冷汗不断,醒来总会唤他:“阿礼?”

  “我在。”他也忙得满头大汗,虽然看到她肌肤,根本没心思起绮念,她单薄的身子受了多少伤,他不敢算。若是可以,真希望她的伤能移到他身上。

  “为什么你在这里……我要烧林子……”她呓语。

  “为什么要烧林子?”她不断说要烧林子,是想点火驱狼吗?

  “我要烧林子……警告你,那老头是坏人……”

  “烧林子怎么警告我?”看来她神智不清了,才有这么荒唐的念头。“何况你根本走不动,要是烧林子,大火一起,不就把你自己也烧在里头?你没想到吗?”

  “我没想到……”她美目迷茫。“我只想警告你……”

  “你这傻子。”他怜惜又心痛。“我已经来了,不必烧林子,你别乱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很难下来啊……”

  “我从岩壁慢慢爬下来的。”

  “那么高,万一你和我一样摔下来,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他只想找到她,什么也没想就跳下来了。他温声道:“看来,我也是个傻子。”

  替她包扎完,他脱下外衫给她穿上,她迟缓地眨眼。“阿礼,你为什么脱我衣服?”

  “你衣服破了,全都是血,不能穿了。”他就地埋了死狼,把刀洗净,虽然急着想带她出去,但天黑,根本找不到该往哪边走,得等天亮。

  “刚才我在溪边摘了些果子,我削给你吃,好吗?”出来得太匆忙,半点食物也没带。

  “阿礼,我好冷……”她发抖。

  他迟疑一下。敷药时就觉得她肌肤冰凉,她重伤又失血,要是再失温,不堪设想。他道:“我抱着你取暖,好吗?”

  她低低呻吟,没回答。

  他小心将她抱起,半躺半坐地倚着岩石,让她依偎在自已怀里。她好轻,浑身发凉,他仿佛抱着一团疲困脆弱的云雾。荆木礼探探她额头,在发高热。

  他切了水果喂她,她吃下几片,之后躺在他怀里,美眸无神,呆呆瞧着火堆,他哄她睡,她忽道:“阿礼?”

  “嗯?”

  “我以为我要死了……”

  “别乱说。”

  “听说,人的寿命将尽时,会想到他最惦记的人,那时候,我想到你……我不意外,你是我弟弟,我放心不不是当然,可是,一想到那老头要杀你,我好难过,好想飞到你身边,保护你……”

  他心下感动,不知说什么,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你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我舍不得你,为什么?为什么死期到了,我却不甘心死?我以为我有准备了啊……”

  她咳了咳。“刚才我眼一闭,想什么也不管,让狼把我撕成碎片就好,但我想到你,你像在我心里生了根,让我放不下,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重要?你只是我没血缘的弟弟啊,为什么我抛不下你?”

  她美眸空洞,似乎在思索。“我好像不只是把你当弟弟,我似乎……很喜欢你,喜欢到舍不得死……”

  他闻言,心跳怦怦,原来她曾想放弃,竟是他激发她的求生意念?她说喜欢他,但前头加了“弟弟”二字,这喜欢又是亲情吗?

  他低头看梁觅,她眸光涣散,显然神智迷糊,也许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但他愿相信她是无意中吐露了真心话,他在她心中有份量,他知足了……暂时。

  “我也很喜欢你。”他低语,不敢指望此刻的她懂他的白。

  她果然没回应,又低喃了几句话,忽问:“阿礼,你为什么不叫我师父?”

  他一愣,她不说话了,像是在等他回答。

  “……初时,我不喊你师父,是因为不服气,你不过大我三岁,怎么可以大我一辈?我说什么也不服,但其实是很孩子气。何况你也喊我爹做爹,最多是我姐姐,但我也没把你当姐姐。我永远也不会喊你师父,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会喊你……别的。”

  “别的什么?”

  娘子。光是在心底默念,他的脸就热了。

  幸好她没追问,却又问:“为什么叫我包子?”

  “因为当初相遇时,你拿包子给我吃。喊你包子,也是好玩罢了,后来继续叫你包子,是因为……我最爱吃包子。”动情之后这么喊她,总有丝丝缠绵之意,有种唯有他知道的暧昧情愫。

  他浑身都热了,不敢看她,一时沉默。但等了许久,她没动静,荆木礼低头看她,她合上双眸,似乎睡着了。

  “包子?”他轻唤她,没反应,探她脉搏,微弱但平稳,额头却仍烫手。手边药物都已用罄,他只能求神明护佑了。

  他轻轻挪动身体,让她睡得更安稳,夜深了,越来越冷,他仔细拉好她身上衣衫,怕她受寒。

  他将掉在一旁的断树推入火堆,左手环抱她,右手按刀。今晚,他不能睡太熟,要守夜,提防野兽。他放轻动作,忙完后又瞧她,她柔睫低垂,似乎睡得很平稳,没有痛苦之色。

  明日醒来,她会记得今晚说过这些话吗?她说的是真心话哟?还是生死关头一时的感触?

  即使是因为命悬一线,让她心境忽变,他也希望能就此占住那个改变的位置,不再被她视为弟弟,而是她生死难舍的男子。

  她作了梦……漫长又难受的梦,梦里,她被追杀,四处逃命,最后掉下山崖,一时仿佛落入火炉,被烧炙,全身热痛;忽又像落入冰窖,寒冷彻骨,怪的是,忽冷忽热的折磨中,始终有股暖意围绕,仿佛在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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