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信上的确是他父亲的用词和笔迹,她也带有奉父给的信物,但是他的双亲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教他感觉事情有些古怪,因为这绝不是他个性严谨的父亲会有的行事作风。
但是无论如何,那名女子处境堪怜是真的,他不忍心拒她于门外,便当机立断,决定娶她,实践父亲的承诺。
然而三年前边关战事相当紧张,一支外族大军急攻边关,敌军大将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可能回不来,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虽然决定娶她,却不打算“真的”娶她,成亲只是一个形式,一个过渡手段,为的是保障她往后的生活。
他选定在出征前夕成亲,然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离开了京城──他当时忙于出征的事宜,她的人是俞叔见的,她的信是俞叔代转的,他从头到尾没有见过她本人。
不过他本来就不打算见她,既然他当时已经有回不来的觉悟,又何必耽误她的人生?对那时的他而言,她只是一个突发事件,并不包含任何个人的情绪,甚至情感。
他交代俞叔,奉家会提供她一切应有的保障与庇护,让她衣食无虞,并且永远不必担忧往后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只有少数几名嘴严又忠心的家仆知道他们成亲的事,他要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准对外宣扬,为的就是让她日后可以以奉家养女的身分出嫁,奉家会提供她所需的嫁妆,而她也依旧是清清白白的身分。
他记得那名女子的名字是……夏语冰。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
三年前,从他知道她的存在到离她而去,不过短短三天时间。
“嗄?”俞总管更加诧异,瞪直了双眼,“少夫人……呃,夏小姐重情重义,不愿离弃少爷而去,那年你出征的隔日,我便将休书交给她,而她也立刻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少爷,少爷不是有收到那封信?然后回信要她等你回来吗?”
“没有。”奉稹剑十分确定,“我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夏小姐消息的书信,更没有写任何书信寄给夏小姐。”
“咦?”俞总管惊诧得脸色微微发白,手足无措,“可是……可是我明明收到了少爷的回信,要我好好的安置少夫……夏小姐呀!”
“不可能。”他十分肯定的说。
“那封信……对了,我有好好的收着,这就去找出来。”俞总管慌忙跑出大厅,去找那封信。
“俞……”奉稹剑来不及叫住他,看着已经空了的大厅门口,微微敛起眉头,开始思索目前的状况。
他完全没想到三年前的那桩婚姻仍旧存在,更没想到因为一个莫名吊诡的阴错阳差,使得一个女子为他空等了三年光阴,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
而她呢?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着他?
好一会儿,俞总管捧着一个信盒,缓慢的走了回来,却仍是一脸焦急慌乱,信盒里全是他保存下来的重要信件,却独独少了少爷回信的那一封……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他就好好的收着呀!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动这个信盒,怎么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少爷,我真的有收到你的回信啊!”耿直的俞总管急得五官都揪成一团。
奉稹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俞叔,没关系,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既然夏小姐现在还在府里,自然以礼待之,那之后……”他微微沉吟。
“少爷?”
“俞叔,成亲的消息仍旧保密吗?”
“是,这是当然。”
俞总管明白少爷的良善心思,为了夏小姐的名声,成亲的事实一直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也明白当时是情况特殊,所以时至今日,别说奉府外头的人不知道,就连府里头的人也没几个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有个将军夫人。
奉稹剑点头,“今晚我先睡以前的寝房吧!这件事,改天等我与夏小姐谈过之后再作决定。”
现在已经不是单纯解决问题而可以不含任何情绪去处理的状况了,更不是他可以说了就算的独断军令,她为他浪费了三年光阴,无论是不是误会造成的结果,他都对她有了难辞其咎的责任。
“是。”
“这件事也仍旧别多声张。”
“遵命。”
回到寝房歇息,奉稹剑的眉头仍旧微微蹙起,真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娶妻三年了,甚至从没见过他妻子的样貌……
第2章(1)
数日后。
一个晴朗舒爽的早晨,奉府一间清幽的厅房中,奉稹剑脸色略沉,独自坐在摆满早膳的圆桌旁,他的前方与对面桌上各放了一副碗筷,而饭菜显然早已经凉了。
他的妻子,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妻子,他那个回家至今却始终不曾见到面的妻子,他那个简直像一缕幽魂般存在的妻子,他那个……那个还不算是他妻子的妻子,到底在哪里?
俞总管站在一旁,不时搓着双手,焦急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一名家丁喘着气,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通报,“少爷,少夫……夏小姐应该不在府中,我已经找遍整个府邸,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奉稹剑蹙起眉头,“她没有随身丫鬟吗?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关于这件事,只能用离奇来形容。
回来的头几天,他非常忙碌,几乎每天都进宫,待到很晚才回来,找不到能够与她好好相谈的机会,两人碰不到面是情有可原的。这几天他终于有了空闲,特地要她一起用早膳,也好谈谈两人对于往后的想法,但是每天一大早差人请她过来用膳,她却已经不在她的房里,等他外出办完事情回来,她竟然就已经熄灯就寝,两人像是在同一个天空中却不断错过的太阳与月亮,明明奉府占地不大,为何偏偏两人就是过不上?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三天了,他本来以为只是巧合,但是连续三天之后,情况就不能单纯用巧合来说明了……难道她故意在躲他?为什么要躲?又能躲到哪里?
“这……”俞总管支吾了下,“夏小姐一开始就说她并不需要人伺候,当然,我还是安排了丫鬟给她,后来发现那个丫鬟是真的无事可做,为了避免浪费人手,我就没有再编派丫鬟给夏小姐。”
“三年来都是这样?”
“呃……是。”耿直的俞总管表情凝重,眉心打了好几个结。
其实真的不是他故意要这样对待夏小姐,更不是他没把她放在眼中,自从她写了那封文情并茂的书信寄给少爷之后,他就已经真心把她当成少夫人着待。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她进府三年来,几乎是足不出户,平时只需按时送饭菜给她,然后定期派丫鬟整理她的房内整洁,连沐浴净身都只需烧水给她即可,她拒绝了所有婢仆的随身伺候,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每年他必定会按季询问她的所求所需,她却什么都不曾要过,就连衣料饰品都还是使用她自己当年带进来的嫁妆,她的生活起居简直就像住在冷宫里的嫔妃。
一开始他也感到不解、歉疚与难以接受,但是转念一想,少爷能够娶到一个朴实无华、安静又乖巧的妻子,他应该替少爷感到高兴才对,于是渐渐的也就没有想太多,加上知道她身分的人真的不多,三年下来,她的存在宛如深藏在楼阁之中,美丽而沉静的珍稀宝物,要不是少爷归来,说不定大家也就这样继续遗忘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