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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侧眸,极近对上丈夫两道严厉泛寒的目光!

  他知道了!

  瞬间,这项认知如厉鞭一般狠狠扫中她,打得她连痛都呼不出。

  他知她暗黑心思。知她对孟回的算计。知道她,正要将算计彻底落实。



  他将她看清了,是吗?

  她再次颤栗,抖得几乎撑不住,丈夫铁青的峻庞变得模糊,她才想到那是泪,静而迫人地侵染双眸,原来是她哭了。

  “你想干什么?”孟冶沈声问,两眼深不见底。

  不是早就瞧出,何必再问?

  用力眨掉水雾,她以为自己正冲着他嘲弄笑,扯出的却是一抹近乎自厌的古怪笑弧。

  她扭头朝孟回瞥去,见他这位孟氏佳郎一张玉脸血色尽褪,两眼怔忡,一动也不动,而原先紧抓在手的薄袄子掉落在脚边,显然吓得不轻。



  她利刃般的阵光直直劈来,他更是一凛,身心皆颤。

  知道怕了吗?哼哼,很好,她就要他惊悸慌惧,要他不得安宁,深藏的秘密被瞧了去,还想如何遮掩?他越怕,她越是痛快畅怀,哈哈……哈哈……

  “阿若,看着我……你看着我!”熟悉的叫她心疼的男音似安抚似命令,她吸了吸鼻子,调回眸光重新看向丈夫。

  孟冶……孟冶……往后,他将怎么看她?

  不等他再多说,她手腕使劲一扭,钗子也不要了,即便断腕折指亦不在乎似,狠狠、狠狠从他掌握中挣脱出自个儿的手。

  她旋身便跑,头昏脑胀的,用上轻身功夫亦未自觉,只想急急奔离。

  “阿若!”丈夫的厉唤追上。

  她紧紧掩住双耳,不回首、不去听,脚下疾劲未缓,反倒冲得更快。

  离家!

  最好走得远远,再也、再也、再也不要见谁……

  “你要的东西。”孟冶将一套乌铁打造的袖箭搁到桌上,另一手紧握了握,又怕把妻子的钗子弄坏,随即放松握力。

  孟回瞧着那精致袖箭,俊容犹然苍白,直到孟冶弯身拾起他脚边的薄袄,他两耳突然热红,胸脯起伏明显。

  “我……”声音顿止,因孟冶直起身躯,双目直直看他。

  “别再来这里。”孟冶表情沈肃,平淡语气隐约藏锋。“也别再惹我妻子。”丢下话,孟冶套上薄袄转身便走,听到身后传来幽咽般的低笑声……

  “……你的妻子?呵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真成亲,娶了个域外来的女人,呵呵……也是,若非外头来的,不知情教你骗上手,大寨里的姑娘谁愿嫁你?也算让你得偿所愿了……呵……我惹她?我是惹她没错!我之所以惹她,还不是因为……孟冶,你、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站住!”孟回边扬声怒嚷,边追出屋外。

  宽背窄腰的高大身影微顿步伐,但未回头,嗓音静中透寒……

  “我随时能弄死你,不留蛛丝马迹,只是,我还想不到理由那么做。别逼我改变心意。”道完,他提气一窜,人瞬间消失在几丈外。

  霍清若急不择路,往山里奔了好一阵。

  之后山径绝,又或者去路尽被白雪掩盖,她闯进一大片枯木林中,树高林深,雪层似乎更厚,她两脚深陷其间,干脆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

  一摆在胸口间的一口气陡地,她忽有力尽气竭的感觉,垂首,大口、大口呼吸吐纳,一团团白烟从口鼻冒出,喘息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疯也般乱奔,筋疲力尽的此时,思绪竟清明几许。

  犹如一团混沌在搅乱之后沈淀,分出清浊,终让她宁神凝意,重新再思考……她是想奔去哪里?!

  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谁……蠢了吗她?!这么一走了之,岂不彻彻底底着了孟回那臭家伙的道,让他称心又如意了,她就想做掉孟回没错。

  有人打她男人的主意,还侵门踏户了,任何一个有骨气、有志气的女人家都该抄菜刀、抡扁担将对方打杀出门,再狠些,关门落闩,将人往死里打,打死了事,谁能说她不对?

  但她跑开。自个儿心犯虚,竟就跑开,把丈夫留给上门的“狐狸精”!

  笨蛋!笨蛋!要跑也得把对方赶走再跑,她怎犯傻?!

  那……回去瞧瞧吧?即便仍心虚、不够坦荡,躲起来瞧个一眼、两眼,知道孟冶的情况,那就好……深吸一 口气,再提气于胸,待要爬起,脚下雪层突然一松,她只来得及惊喘,两手牢牢护住肚腹,人已随松落的雪往底下陷。

  第7章(2)

  下方原来是一道峡沟,幸不甚深,她又是和着雪一块儿滚落的,拔掉钗子的长发在狂奔后已够散乱,此时则更加狼狈,不过倒没怎么受伤。

  估量一眼高度,以她的轻功想要窜上,应不会太难。

  但一提气,她突然不敢再动,因脐下蓦地漫开一股古怪酸软!

  心脏突突跳,越跳越急。

  撞见孟回的秘密,她吓得没多严重。

  被自家男人撞见她欲下毒手,她也没吓得太过分。

  即便坠下峡沟,惊喘一声也就定神。

  然现下,她雪脸白透,近乎淡青,唇色尽无,当真惊惶了。

  不慌……不慌的……她缓缓侧卧,微蜷身躯,替自个儿搭脉。

  一开始心太乱,弄不出个所以然,再试过几次,终于号出脉象起伏。

  没事的,并非大碍,再静静躺会儿,将气息调好应该没事的……抬望上方窄窄的一线天际,八成哭过、发泄过,此时瘫软在地竟有些想笑。然后突然间,她看清一事——以为干净出教便脱离冥主掌控,其实她的性情已受冥主影响甚深。

  喜欢。很喜欢。在意了 ,所以想彻底占有,无法忍受谁来觊觎。

  喜欢且在意的人待旁人好、对自己以外的人笑了,火便要狂烧,那种五内俱焚的焦躁和妒意能瞬间侵吞意志,让她恨得只想出手毁人。

  冥主大人正是以这般变态情心对待心中所爱。

  而她始终不像心慈、凡事随缘的温柔娘亲,更不像娘亲口中所描述,那个一向好脾气、永远笑口常开的生父。

  她的脾性,竟肖似冥主多些。

  沁肤入骨的薰染,由小到大,潜移默化成为她的一部分,成为她这样的一个人,永远、永远不能摆脱。她想,她亦是用这样变态的情心,对待心中所爱。

  乱闹一通后的此刻清明,静静蜷在峡沟底,她终于看清自己,她爱上自个儿丈夫了。

  爱上了,内心所有美好的以及丑恶的念想,会因为他而变化着。

  没办法再将丈夫视作单纯的“伙伴”,往后再有哪家慧眼姑娘……抑或不长眼的男子,对他起了念,如今日欲杀孟回而后快的事,说不定还要发生。

  唇噙苦甜的笑,合起微涩的眸子,她在雪中徐徐吐纳,护守丹田之气。

  孟冶追踪到妻子时,见到的是她半身埋在雪里、似睡似昏的模样。

  “阿若!”那一声急唤劈破混沌,霍清若沾染点点细雪的墨睫陡颤,下一刻已张眼。

  “阿若……”她没昏,也没睡去,仅是闭眸极缓、极慢行气。

  护住一 口气,可暖冰寒身,她能挨冻受寒,但腹中得暖,得用温热血气养着,她没昏没睡……想对来到身畔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喉中却是堵着的。

  见他一跃而下,见他跪踞一侧,那身影几完全遮掩上方的一线天光,让他瞧起来更加巨大魁梧,也让人更想依赖,那是一种厚实硕大的心安感,如参天巨木,木根深深、深深扎进地底,觉得可靠、温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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