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做什么?”
“我不能与朝中大臣往来密切,以免萧栤起疑,但我心中的谋画得事先让他们预做准备,今日之事,使我不得不担心,倘若他日我不在了,谁还能延续大计、助果果登基?”
一路过来,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是个极其小心谨慎之人,也许今日只是小小的失控,却让他对萧镇的实力起了隐忧,尤其是那几个与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他们的武功,深不可测。
“萧瑛!”慕容郬冷声低喝。
他微微摇头。
“我说的是万一,我也希望不会用到,可今日之事咱们已经琢磨、演练过好几遍,哪晓得还是出现意外,我在果果面前说得笃定,可萧镇的实力不容小觑,何况前几日那场火、我在轿中突然遇袭,在在说明萧镇已经把目标指向我,在这种状况下,我不能不预做准备。李琨,你善心计,我把果果托付给你,郬,遗诏交由你……”
“我不收,你没本事拱自己的弟弟上位,我干嘛插手?!”
冰人慕容郬终于发怒,他老早憋了一肚子气,气自己没护萧瑛周全,这会儿,他又说那样的话……
一转身,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李琨……”萧瑛转头看向李琨。
李琨也有脾气,他讲的这番话,只要是人都会发火。
他冷冷道:“王爷还伤着呢,有话日后再慢慢说,至于十六皇子,便是主子不托付,我也会尽心尽力保他一世平安,王爷忘了吗?佟贵妃是我的再造恩人,没有她,我早已去见阎王,至于……”
他的话没说完,贺心秧已经风风火火赶来,她进屋,两颗大眼睛直直盯住萧瑛,好像非要把他全身上下,每颗细胞、每根发丝全细审过一遍方才罢休。
贺心秧冲进屋,宫晴跟进,而本来已经离开的萧霁、慕容郬见她们来,也又追进门。
像一串粽子,一个牵着一个。
“王爷没事,只是皮肉伤。”
慕容郬在宫晴和贺心秧耳边低语,宫晴点点头、放下心,贺心秧却恍然不觉似的,依旧是瞅着萧瑛看个不停。
见她那张分明受惊却故做镇定的表情,萧瑛心里所有的筹谋计划全数放下,他现在只想抹平她那两道紧皱的眉头。
他低声对李琨吩咐几句,李琨应了诺,走到贺心秧身后,把大家全请出去。
临走前,萧霁看看萧瑛,再看看贺心秧,眼底有几分惆怅,却还是和大家一起出去。
门关起,屋里安静下来,贺心秧的脸上仍然满是惊惧。
“苹果,过来。”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臂。
“他们说你受伤快死掉了。”她摇头,退两步、退到门边。
她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快死了,她便要退避三舍,怕自己变成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
“苹果,过来。”他下令。
她又摇头,这一次摇的弧度太大,顺势摇下两串泪水。“你才不会受伤的,真要受伤,你也只会让别人受伤。是假的对不对?你设计演戏、让自己流几滴假血,是为了躲避掉可以预见的灾难。”
他哪有那么神,可以躲避预见的灾难?
可她在哭,不热的泪水滴在她脸上,却锥入他心底,像是千万把针一针一针地在那里密密刺着,痛得他皱眉头。
该死的庸医,是怎么给他治的,明明伤在手臂,却痛入他心。
“苹果,别怕,你都说对了,我没事,这不过是一场戏。”
她终于点头,抚抚胸口,狠狠地连续吸进好几口空气,然后像是被谁抽去全身力气似的屈膝蹲下身。
如果不是肚子太大,她还想把头埋进膝盖里,狠狠地号哭几声,然后大叫,“看吧,我是诸葛亮投胎转世,一眼就看穿他在演戏。”
“苹果,你怎么啦?”说着,他想推开被子,去把她抱到床边,可那个庸医的苦汤药让他全身无力。
“没事,我只是腿软。”她不顾形象,一屁股坐下来,好不容易喘够吸足空气,她抬眼,再次紧盯上他的脸,这回她不只要看清他的细胞、头发,还想一并看清他的心。
“苹果乖,快点过来,让我好好看你。”他不想和她离得那么远,可他没有力气拉短距离,只能一哄再哄,企图将她哄到身边。
好半晌,贺心秧叹息,在点头之后又摇头。“怎么办呢?你又撒谎。”
“我哪里撒谎?”
“你毕竟是受伤了,不管之前是不是演戏,但你还是受伤了。”这回她说得斩钉截铁。
“谁说的,我好得很,捆得这么大的伤口是演给人看的。”
她摇头,扁着嘴说话,一副欲哭不哭的凄惨模样,看得他心疼。
“我闻到血腥味了,如果你没有受伤,一定会走过来,把我抱到床上,然后戳戳我的额头,笑骂:‘笨蛋,地上那么冷,也不怕生病。’”
萧瑛苦笑,她还真是了解自己。
“萧瑛,怎么办啊,你老是说谎,我怎么弄得懂你?我永远搞不清楚你哪句话是谎言、哪句话是真心。
“听过放羊的孩子吗?对哦,我讲给你听过,就像山脚下那些村人,他们怀疑小孩喊‘狼来了’是假是真,我也经常怀疑,你对我好,是真是假?
“会不会你画的那些画像,其实画的是别的女人,一个和我五官相似的女子?
“会不会你对我那么好,其实真心想对待的是那个女生?
“会不会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觉得逗我很有趣?
“会不会你在意的不是我……好吧,你或许有一点点在意,但你在意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而不是贺心秧。”
一口气,她丢出很多问句,而这些话,她不只一次问过自己。
“在你眼中,我这么不真实?”
她点头,扶着椅子慢慢爬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萧瑛深吸气,握住她的手。“苹果,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她看着他,良久,没有动作。
“连这句话,都要怀疑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又点头,被放羊的孩子吓太多次,她已经分不清楚该不该拿着棍棒跑上山。
他伸手,压上自己的胸口。
“以后,看到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只要出现这个动作,我还说谎,那么我发誓,我会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现在,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用你的耳朵仔细听。”
贺心秧没动作,但眼睛牢牢望着他压在胸口上的手。
“萧栤身体的疼痛时歇时发作,钦天监要他祭拜求神,本来安排在圆丘举行,但他突发奇想,想微服至香火鼎盛的白马寺上香。
“我刻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萧镇知道,并暗中打点好,准备引他上勾。他上勾了,我却没料到他竟与江湖人士勾结,激战中我受了点伤,在手臂上、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身子呢?”她不敢动手压,怕压出他的龇牙咧嘴。
“出门前,慕容郬逼我在里头穿上金丝甲,本来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来人武功高强,避无可避时,我仗恃金丝甲护身,抱着萧栤,替他躲去致命一刀。
“砍在背上那刀很重,但我只觉得胸口闷痛却无伤,可手臂上这刀,却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只好见点血,让萧栤更加相信我愿舍身护主。
“接下来,外头还会谣传我重伤的消息,未来数日,我不打算在朝堂上露面,空下来的时间,我打算用来陪你。”
他讲得巨细靡遗,贴在胸口处的手不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