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华指指那排马车说:“王爷要送惠平郡主回京城,这回,他要亲自去向成王提亲,倘若皇帝点头的话,也许会在京城待个一年半载,等办过婚礼才回来。
“王爷不在府里,师父自然会跟着同行,王爷决定让我待在家中,让武师和其他先生到家里来授课。”
眉间一字愁,他的话有如利爪,一下一下狠狠挠着、撕拉着贺心秧的心,她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角,死命咬唇。
贺心秧,撑着!她告诉自己。
早就知道萧瑛和惠平郡主有暧昧,知道他们早晚会成亲,宫华已经深刻警告过她了,可为什么……再次听见,她的心仍是这么的……
痛,不知道从哪里的疼痛感一寸寸侵蚀着她的神经线,让她从头到脚,无处不疼,阴阴的疼、隐隐的疼、硬硬的疼,所有疼痛汇聚成一张密网,把她紧紧网罗。
眯眼,她想别开视线,却发觉那个密密麻麻的痛已主导了她的知觉,她没办法别开脸,甚至没办法支配自己的眼泪。
哭什么呢?她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夜情,伤心什么、难过什么、期待什么?蠢呵……
她用力抹去颊边泪痕,死命仰望天空。
不要怕!倘若厄运逃不掉,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千万别摇尾乞怜。
不要痛!痛死了心,与他何干?他不过是个花银子的大爷,不过是视她为玩物的男人,她不该也不能为这样的男人痛……
宫华见她这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沉默了……
还是无法停止喜欢吗?明知道此路不通,还是无法停止往下走的欲望吗?
“苹果。”宫华轻唤。
她转头,憔悴的脸庞让人心疼,满肚子劝说的话因为她强迫挤出的笑脸而说不出口。
“我没事!”她要撑过这一关,不论之后是天晴天雨,是绝处逢生还是地狱无门,她都要撑过这回。
宫华悄悄地叹口气,没响应她的谎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苹果,等等我,等我长大。”
贺心秧苦笑,她用什么等?时间已经不站在她这边……泪坠,宫华无言,他稚拙地用手背为她拭泪。
萧瑛从王府里走出来时,就看见他们站在街角,而宫华正在为贺心秧抹泪。
她哭了?为什么?谁欺负她?
好看的眉毛拧起,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温柔的面具滑落,眸子里有一道锐光转过,视线追逐着她的哀恸。
“瑛哥哥,你怎么啦?”
江婉君抬头望他,发现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远方,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见了街角的宫华和贺心秧。
又是那个讨厌的女人!好看的凤眼微眯,迸射出一道恨意。
她怎么老在瑛哥哥身边晃,想勾引男人吗?她知道瑛哥哥欣赏宫华,那女人便想借着这条线往上爬吗?
哼!她凭什么,为瑛哥哥效命的男人多了,宫华不过是个十岁孩子,能不能成材还不知道呢,她未免痴心妄想。
深深吸一口气,江婉君提醒自己不能生气,等那么久,瑛哥哥终于要向爹爹求亲,绝不能在此刻让他变了主意。
她扯扯萧瑛的衣服,待他收回目光,立即送上一张笑脸。
“瑛哥哥,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梅花镇。”
“好,你先上车。”
把面具挂回,萧瑛打开车门,拉起帘子,和丫头搀扶着江婉君坐入马车里,关上车门,他该翻身上马、指挥车队前进的,但他却快步走到宫华和贺心秧面前。
长长的影子罩在身上,贺心秧蹙眉抬眼,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
“王爷。”
宫华低声打招呼,贺心秧却猛地低头,不愿与他照面。
萧瑛对宫华点点头后,走到贺心秧身前。他低下头,对她说笑,假装从没发觉她的泪水。
“不理人吗?嘶……是谁发过誓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贺心秧发誓,此生此世若不理会王爷,就让我五雷轰顶……怎么,好处才刚捞到手,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自己说说,有多久没来王府走动啦?”
他说着伸手就要碰上贺心秧的头发,但她偏过头躲开。
手定在半空中,萧瑛尴尬不解,他做错什么?他惹火了她?
贺心秧闭了闭眼睛,深吸气,倾全力把心痛压出知觉外。
什么都不剩了,至少她还有尊严与骨气,她才不奢求他替自己解决什么,不奢求他多看她几眼,不奢求他与她……有任何关联。
勾起一抹虚伪的笑,她迎上他的视线。“没办法,我得拼命赚银子还给王爷,哪有时间往王府走动,我不想当颗欠债不还的烂苹果。”
她试着把话说轻松,试着用虚伪笑容掩饰心痛,可他的眼神却在接触到她的脸时变得沉重。
因为她的功力不足,戴不起虚假面具,也因短短几天,她把自己变得瘦骨嶙峋,红苹果成了青苹果,黑溜溜的大眼睛失去生气……
“我有急着要你还银子吗?”他挑了挑眉,拉出一脸笑。
“王爷财大气粗,不缺这点银子,可苹果欠人银子会睡不着觉,哪能像王爷这般气定神闲。”
控制不住地,她还是讽剌了他,可……做什么呢,人家办喜事,不恭贺几句,还发什么脾气。贺心秧,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听出她的怒气,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略一思忖,他试探问道:“你要我说:‘银子别还了。’然后和本王一刀两断、永不来往吗?”
他的问题正式惹恼了她。
板起脸孔,贺心秧冷声问:“不然呢?不一刀两断,难不成要藕断丝连?王爷都要成亲了,还打算同我牵扯不清?您的惠平郡主名声重要,难不成出身青楼的贺心秧声名狼藉,便可以不管不顾?”
再不迂回玩闹了,萧瑛没被她牵动情绪,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沉声问:“你在生气,为什么?”
因为他一夜纵欲,断了她的未来命运,因为他有了女人,却还要招惹她的心,她真是走霉运呵,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和他这种人攀关系,便是天要绝人,也不该这般手段做尽。
恨恨瞪他,贺心秧拨开他的手指,失控的将手上药包往他身上砸去,转身逃跑。
宫华看了眼贺心秧,叹气,向萧瑛点头后追着她而去。
萧瑛怔怔凝视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捡起地上的药包,走回王府门前。
他把药包交给一名玄衣男子,低声交代,玄衣男子领命,带着药包离开车队。
慕容郬审视萧瑛的表情,不发一语。
萧瑛再望一眼贺心秧离去的方向,许久后才发声道出“出发”,车队缓缓前行。
第十六章 断情绝爱(1)
贺心秧的床边有个小小的窗户,窗子外头种了几株芭蕉,每逢下雨,就会滴滴答答作响,宫华觉得吵,她却觉得诗情画意,浪漫到不行。
今天又下雨了,雨滴敲在芭蕉叶上,也敲上她的心版,缺乏节奏的旋律,奏着她不理解的乐曲,越听,心越痛。
她理不清那份疼痛的背后原因,是对未来前途茫然惊心,抑或是……一刀两断,断了感情、断了关系,也断了……他带给她的淡淡甜蜜。
她不喜欢萧瑛!这句话,她重复过千百遍。
她与他只是一夜情!这句,她同样讲过无数回。
麻烦的是,她说服不了自己。
即使她找出大道理来同自己谈判,即使她用理论来对自己证明,证明爱情哪有那么容易。
是啊,爱情哪有那么容易,几次见面、几番聊天、几顿饭岂能成就一章爱情?可她尚未开稿,爱情已经在胸口酝酿,不知不觉间,她失却一颗自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