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珊既尴尬又好奇,接不下话。董娘跟她讲这个做什么啊。
“我三十四岁才生明泷,可能是年纪大,怀孕时候胃口不好,有欠调养,这孩子生下来就有过敏性皮肤炎,小时候常常发作,长大后好起了,但是食物方面还是要留心,就怕这病根会遗传,将来他的小孩也不好带。”
“夫人辛苦了。”傅佩珊今晚的确被他的发作吓到,又说:“过敏是体质问题,不知道他有没有试过用中药来调养,或者是练气功还是做运动来改变体质?”
“我有帮他试过,后来他发病了就自己去找医生拿药,这方面他很固执,我也说不动他;还请傅科长帮我们一下,提供他一些意见。”
“这个自然。同事之间有什么病痛问题的,大家都会互相关照。”
“那就麻烦傅科长了。明泷从来没带女孩子回家,我一直很怕他会带回来奇怪的辣妹。”王余美贞特地再看她一眼。“还好,是你o”
“呃,我只是送同事回家……”董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年纪好像比明泷大?”
“是的,大五岁。”
“傅科长年轻漂亮,看不出来比明泷大了五岁。不过跟你聊下来,感觉傅科长个性很好,又明白事理,的,确是比我们明泷成熟多了。”
“呵……”董娘夸赞,她不知如何回应。
“明泷这孩子是老么,比较任性,不只这回实习的事,他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哥哥姊姊为了继承爸爸的事业,不是念商科就是工科,他爸爸也希望他念商学院,他偏偏去申请了哲学系。”
“明泷他大学另外修了经济,后来还去念MBA,也来公司实习,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将董事长的期待放在心里。”
“傅科长好像还满了解我们明泷的?”
“没有啦,就同事聊天知道的。”她被一声声“傅科长”或“副科长”叫得心虚。“夫人,跟您说明一下,我不是科长,是代理副科长。”
“代理副科长?”王余美贞一笑。“亏他们想得出这种职衔,难怪公司不会进步。如此自贬身价,既不懂得鼓励员工,拿出去的名片也不好看。”
傅佩珊这时才记起,董娘一直到婚前都是担任盖事长秘书,深入核心,位高权重,加上这二十几年来介入接班人选布局,恐怕她绝对不是此时表面上看起来一个气质高雅、谈吐温柔的贵妇而已。
“这三个月来,多谢傅科长教导我们明泷,包容他的任性脾气,我希望他跟着像大姐姐一样的傅科长,能学得一些长进。”
“哪里哪里。”
“请问傅科长,你家住哪里?”王余美贞以话家常的语气问说:“哪个学校毕业的?家里有什么人……”她突然望向走廊的方向。“对不起,请等一下,董事长在叫我。”
傅佩珊诧异,她什么都没听到,董娘的耳朵这么好?
王明龙匆匆从走廊那边冒出来。“妈,爸醒了,在找你。”
“不好意思,耽误傅科长这些时间。”王余美贞站了起来,不忘先与客人道别。“那就不聊了,今天还是再次谢谢傅科长。”
“不敢当,夫人再见。”傅佩珊也赶紧起身。
她以为董娘回内前会先问王明泷的身体状况,但母子并没有说话,待见到王明泷站着不动,夫人看了他几秒钟后,似是放心下来,这才快步回房,她也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们母子的相处方式。
“我送你下去。”王明泷走到她身边。
“不用了,你赶快休息。”
他已换穿一套休闲运动服,模样更象是一个大男孩。头发微湿,脸孔脖子还是有疹子,但肤色不再是赤红,而是转为淡淡的粉红色,手背上的红点也淡些了,那药的效果真大啊。
“我送你到电梯口。”他坚持。
走出大门后,她才发现背部挺得好酸,忙偷喘了一口气。
她的动作表情让王明泷看在眼底,自然而然地勾起了微笑。
“被我妈拷问的滋味如何?”
“好紧张……没啦!哪是拷问。”她笑说“夫人说得比我还多,我只是聊聊你你上班的情形,她倒是跟我说了一堆你的秘辛。”
“你平常下班回家,不跟你妈聊聊这些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干嘛跟她聊。”
她早猜到了,他们的亲子关系好像有点问题;但她既不知道内情,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要体谅妈妈之类的话。
“味道不错。”她刻意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打从他出来时就闻到了,那是一股淡淡的、凉爽的清香。“你动作真快,洗完澡了?”
“我赶快吃药,冲个冷水,症状就能立刻缓和。”
“好多了?”
“感恩傅副科长帮我抓痒。”
“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啦。”她想到了方才的亲密接触,顿时身体发热,忙抬起头看电梯灯号。“哎呀,电梯怎么跑到下面去了?”
“你等一下。”他趁电梯向下,跑回屋里去,一会儿就跑了出来,递给她一个小纸盒。“这是我洗澡用的手工肥皂,可以抗过敏,给你。”
“给我?那你怎么洗澡?”
“我还有啦。没有再买就好了。笨女人。”
“笨就笨。”她笑着接过小盒子。“看你今天可怜成那样,再娱乐你一下,让你有个好心情睡觉。”
两人同时想到稍早的吵架,简直就是小孩拌嘴,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我已经请大楼警卫帮你叫计程车,是跟他们公司合作的车队,很安全的,你尽管放心。”他盯着逐渐上升的电梯灯号。“你记得再跟我请车钱。”
“这个当然。”她挥手赶他。“你赶快去休息。”
“我送你下去。”
“不用啦,我还没笨到不会自己走出大门。”
电梯门开,里头竟然走出了王明鸿。
“啊,特助回家了。”傅佩珊打个招呼。
“佩珊,你在这里?”王明鸿显得讶异。
“我酒精过敏,她送我回来。”王明洒向他二哥说明。“特助再见啦。”她趁机跳进电梯,跟两兄弟说再见。
电梯门关,王明泷仍是盯着灯号,看电梯一层一层往下走,直到一楼后,他走到旁边窗户,往下看去。
十六层楼下的地平面,她让警卫陪同走了出来,上了候客的计程车。王明鸿没有进屋,而是跟在旁边,注视着弟弟的动作。
“为什么会是她送你回来?”他终于问了。“刚好顺路。我发病了,就让她送。”
“你这么大的人了,以前生病就立刻冲回家躲起来,还要女生送?”
“给她发挥同事爱而已。”
“就只是同事?为了她,劳动我出面对抗大姊夫?”
“如果是庄经理去拜托你留她下来,你也会出面吧?”
“是会。但庄经理的出发点是为了公事,财务处没她不行,你呢?”
“我也是为了公事,为公司培养人才着想。”
“当平常只在乎自己的你,开始在乎某事或某人时,那就表示:你真的在乎了。”王明鸿慢慢地说。
“是吗?”王明泷瞄他一眼。“你赶快进去,妈还没睡,爸睡了又醒。”
“妈对她有意见吗?”
“已经说了我很多坏话,那个笨女人好像不知道妈的意思,有问有答,聊得挺愉快的。”
“笨女人?听起来怎有点甜味呢?最近你吃很多糖喔。”王明鸿笑着走进屋里去。
王明泷仍站在窗前,反覆咀嚼二哥刚刚说的“在乎”。
他在乎什么呢?不就在乎她有没有在乎他,当他是个可以说话、帮忙的好朋友?可他长到这么大,一向独来独往,又何曾在乎过谁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