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凶什么凶!坏人是姓洪的,你不去凶他,来凶我?”
“我——”他一时语塞。“我是要告诉你,你有事情可以来找我,这不是享受特权,而是朋友间的帮忙,我……我可以保护你。”
“全公司那么多人,你保护得完吗?”
“他们是针对我,他们扳不动我和我二哥,就会想办法让我们不好过。”
“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有什么不让你好过的?”
“你不是小职员,你——”
“我怎样?”
“你是——”他又停顿了,过了五秒钟,才说:“你是傅副科长。”她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平日的笑讳称呼,在此刻却变成了他坚持维护的头衔,她何德何能,竟能让小王子捧在手上保护?
“哈!传副科长又如何。”她一出口却走了样。“这三个月来,我娱乐你也娱乐够了,等你去其它部门实习,照样有一堆漂亮妹妹蜂拥而上,她们知道如何娱乐你、奉承你,根本不必你去费心讨好,你很快就忘记我了。”
为何口气这么酸?傅佩珊好气恼,她到底在讲什么啊。
将来有多少女生追小王子,完全不关她的事。打,一开始,她就抱定好紧好散的想法,小王子只是过客,她不可能留住他,更不可能冀望他记得曾经有她这么一位实习共事的同事……
她越想越恼,抬眼一瞧,就见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瞧她。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过太多次了,但她永远不知道他眸光后的脑神经在想什么,有时风趣,有时装痞,有时又是这种凉凉的冷漠神色。
“你听着了。”他的声音跟他目光一样凉。“我不会忘记一个自以为可以靠自己就能对抗一批既得利益者的笨女人。”
“是的,谢谢你不会忘记我。”她虽说道谢,却更像是吵架。“也多谢你请特助出面,帮我留在财务处,我会买苹果答谢你。”
“你苹果省了吧,我明天就离开财务处,没人帮我削苹果了。”
“工作交接清楚就可以走了。”她故意忽略他转为孤寂的语气。“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就是了。”
“谢谢,我不靠特权办事。”
“有事又不一定是在工作上要特权!”他声音变大,然后又变小:“像是资金科要聚餐,还是部门活动,你们要来找我。”
“知道了。以后有活动,我会叫媛媛通知你。”
“我要你亲自通知。”
“我会亲自发简讯通知,恭请王董事大驾光临。”
他盯着她,还是那种森森寒光的大海怪目光,盯得她背脊发凉。
“好了。”她避开视线。“你如果话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摆摆。”
“掰。”她转身就走。
初春的夜晚,气温犹低,马路车声吵唔,轰隆隆地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声音,若不停下来仔细聆听,是听不到内心里的声音的。
傅佩珊走出十几步,脚步越走越沉,终于停了下来。
难道,她和小王子竟是不欢而散?她以为的好聚好散哪里去了,怎会让最后莫名的离别情绪给搅得乱七八糟呢?
不,她不甘心就这样说再见。原是热热闹闹的送旧,合该欢欢喜喜的结束,她就是不愿看到她的小王子不开心,她不舍——
不舍?她被这个念头震惊到了。不只是不舍他的离去,也是不舍他不能吃让他过敏的美食,不舍他被亲戚在公共场所骂他妈妈是小三,不舍他其实很喜爱哲学却要拨出心思在公司经营,不舍没人帮他削苹果,不舍她忽略了他想保护她的心意????
她从不认为更改她的派令是使用特权。本来就是大姊夫派利用不合理的特权做出不合理的人事异动,当然要用另一个特权来制衡了。换作是公司任何一个“受害者”,她想,小王子和特助都是会如此处理的。
而他们竟然为了这事吵得脸红脖子粗,没意义啊。
等等,他脸皮固然白净,但也不至于吵到充血胀红;况且,那种红色有点诡异,不像媛媛喝酒后的红润,而是不自然的诡谲赤红。
不对耶!她回过头,就见他靠在骑楼柱子上,像一只熊倚在树干上搔背,不住地蠕动身子,显得躁动,一张脸在骑楼光影下显得黑黑红红的。
“王明泷,你怎么了?”她一边跑回去,一边焦急喊问。
“你回来了?放心不下我?”他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露出了笑容。
“鬼才放心不下,我是突然想去领钱。”她故意指向旁边的自动提款机,又望向他的脸。“你很不对劲耶。”
“我不舒服。”
“是怎样?”
“很痒,很热,头晕……”他猛地抓搔手背,又往额头抓了抓。
“起疹子了?”她发现他不只手背起了一点一点的红疹,连那张红红的俊脸也冒出相同的红疹,迅速地占据了他的脸皮。
“是过敏。是啤酒,三杯鸡里也有放米酒。”
“那你还吃!”
“酒精度又不高,而且我很久没发作了,上回吃墨鱼面的黑酱有酒,也没问题。”
“你这不听话的小孩……”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她扯了他的袖子就走。“我带你去急诊。”
“不必急诊,你送我回家,我家里有药,吃了立刻就好。”
“可是要给医生诊断。”
“我老毛病了,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好痒,快去叫计程车。”
“喔。”
她被他一催,忙跳到马路边,着急地寻找黄色计程车踪影。
她不时回头看他,就见他靠在柱子上,时而搓手,时而抓背,时而抓脸,活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猴子,那模样既可怜又好笑,却也令她更不舍了。
捱了三分钟,总算拦到计程车。坐上车后,全身冒汗的他已经按除不住,立刻脱掉西装,卷起袖子,开始往手臂大抓特抓。
“别抓了。”她拉住他的右手。
“好痒。”他改左手握拳,往脸上猛捶。“喂,你是在打拳击喔,脸都打歪了。”
“那我怎么办?”他可怜兮兮地看她。
又是这种小狗表情。她心头一疼,干脆直接往仕的右手背捏去。
“忍耐一下,我帮你捏一捏,揉一揉,你自己不要碰,你会越抓越大力,这边都有抓痕了。”
她边说边捏压他的手臂,企图以轻微的痛感盖过痒热感觉。
这家伙的手臂还挺肥嫩的,她抓捏了几下,改为拍打,就是不让他自己用指甲去抓搔。
“背也好热。”他弯了手臂去搔背。
“我这边也给你拍拍。”她说着便往他背部拍去。
“唔……”
“怎样?”她以为他很不舒服,忙再拍了拍。“这样可以吗?”
“喔……”
“喔?”她很紧张,再隔着衬衫抓背。“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嘿……”
她一直注意他的脸色,怕是痒到受不了晕倒,直到见他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摸着的背部和手臂也没那么紧绷’她才将担心转为斥责。
“你早就知道过敏不舒服了,对不对?”
“喝了啤酒后,是有一点点感觉……”
“你欠骂喔!”她一掌用力拍在他背上,随即仍是轻轻拍了下来。
由于她的左手拍他的背,右手拍他的手臂,所以她侧身而坐,呈现一种空心拥抱他的亲密姿势。
王明泷不敢稍动,怕随着车子的转弯或煞车,一不小心会让她抱个满怀,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吃亏比较大。
她不断地拍抚,有时改为张开手掌在他背上转圈圈摩挲着,或是拿掌缘在他手臂来回按摩,用上了她所能想到的碰触方式帮他止痒;他既被她摸透透,即便他的身体仍感燥热赤痒,却也大大地舒缓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