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兄,昨夜睡得好吧?瞧你连早膳都错过了!”
“还好。”海震皮笑肉不笑,但这副表情搭配他原就有些严肃的五官,看起来比他上阵杀敌时的狠样还恐怖。
花厅里的两人却仿佛没见到他的异状,犹自说笑,这令海震累积的郁闷更甚,硬是想找个话题打断两人的融洽。
“诚信,你在作画吗?”他远远看着李诚信笔下那张纸,锋利的目光似要射穿纸面一般。
“不,我只是在写些东西。”李诚信笑着解释,完全不把他杀人的目光当一回事。
“只是写些东西,你们两个有必要靠这么近吗?”眼见于曦存的玉臂都快碰到李诚信的肩膀了,他要花费好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冲过去把他们两人拉开。
“哈!因为曦存说的东西是秘密。”说完,李诚信还不忘神秘一笑。
第7章(2)
都已经亲密到直唤闺名了!海震的脸色越来越铁青,等听到两人间还有秘密时,几乎脸色全黑。“什么秘密?”
“这秘密,还和你有点关系呢!”卖了个关子,李诚信转身抬头,与于曦存相视一哂,“于姑娘,请继续。”
于曦存看都没看海震一眼,想是还在生气,但她对李诚信说话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唔……李子、苹果,还有山楂……”她偏着头思索,神态娇美,“另外还有些药材……”
“还有药材?”李诚信突然眼睛一亮,“原来这酒不只美味,还有疗效?”
“是的,只可惜有人只会牛饮,从来不知道这其中费了多少心思。”这句话于曦存说得有点酸,终于横了海震一眼。
站在廊上被影射的家伙,雄躯一震,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地问道:“你们说的该不会是……酿酒的配方?”
“聪明!”李诚信点点头,要不是手上握笔,他真会替海震鼓鼓掌。
然而海震却没多理会他,反而粗声问:“五花酿?”
这个问法明显地是在逃避现实,不过于曦存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句话敲醒他的愚昧。“是果子酒。”
果子酒?只为他一人酿的果子酒?
海震几乎要被这个打击击溃,顿时觉得喉咙又干又哑,十分艰难地才能再开口,“为什么……为什么是果子酒?果子酒对我们的意义不同……”
“你凭什么说‘我们’?”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神尽是冷漠。“果子酒,我只为心中特殊的人酿,既然你选择了放弃,那我便承你的情,试着将李大人放在一个特殊的地位,又有何不可?”她正视着脸色惨白的他,“这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海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彻底的明白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这一回,他悲惨地不只砸了自己的脚,恐怕连自己的头都砸了。
否则,他现在怎会有头破血流的痛楚呢?
花厅里的两人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更把他震惊的反应抛诸脑后,继续谈着天、抄写秘方。
“……这酒,就用这些东西去酿吗?曦存。”李诚信在心里同情着海震,不过这次海震的自作自受把他也拖下水,因此同情——也只能同情。
“不,这酒还差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虽然话是对着李诚信说,于曦存却是定定地望着海震,“这样东西,许多山上都采得到,曾经有人帮我采了三大篓,才能酿出一小缸呢!这样东西便是桑……”
“够了!”海震大喝一声,大手用力捶了一下身旁的廊柱,发出砰一声巨响,止住了她的话。
他再也受不了两人的眉来眼去,纵使心知肚明他们装模作样居多,但将他的感情视作无物,故意刺激他,却教他难以忍受。
若不是因为他真的爱她,如何能做出这么痛苦的取舍?他们如果明白,为什么要在他的伤口上再补上一把盐?
“曦存,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伤我能让你心理平衡,那么我粉身碎骨又何妨?”海震深深地望着她,苦涩一笑。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所受的伤,绝对是她的千倍万倍,他付出的代价,更是终生难以计数。
第一次,他不是在敌人面前、而是在友人面前失去了勇气,只能黯然转身,选择离开。
花厅里的两人,顿时沉默下来,走出花厅,站到海震方才站的位置上,目送他那雄壮的身影遁出眼帘。
李诚信叹了口气。“秘方里的最后一项,我想你就不需要再说了。”
说真的,海震最后流露的真心,让他觉得知道了所有的秘方是种罪过。
“我想也是。”于曦存也收起尖锐的态度,事实上方才她所说关于酿果子酒的配方,也不过是乱掰的。
毕竟这酒,还是只为一个人而酿。
“海震对你的心意,应该很明白了。”李诚信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方才他那眼神,我还真怕被他杀了。”
“这是李大人的主意,我想你有分寸的。”于曦存也若有所思地瞅着海震行去的方向,心中悲喜交集。
喜的是,自己在海震心中的份量,或许比想象中更深了些,悲的是,即使有这么深的重量,他依旧舍弃了自己。
该说他太过固执,把两人的未来葬送在杞人忧天的顾虑上吗?
如果他真能一点也不留恋地将她送给李诚信,那她只会恨他,一点也不会感激他的用心;但如今显然他根本放不下,她也不会随着他自欺欺人。
为什么他没想过,她心里是千百个愿意跟随他的?万一哪天他真的战死在沙场上,她只会遗憾和他在一起的时日太短,绝不会有任何埋怨。
李诚信望着出神的她,再回想方才震怒的海震,也只能摇头。“你们两个闹别扭,却是害惨我了。”
“怎么说?”于曦存还沉浸在激荡的情绪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李诚信苦笑着指着方才被海震重重一捶的柱子。“几乎全断了,我可还要花钱修缮呢!”想到这简直是大大方方地“敲竹杠”,他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甘州刺史可是清廉出了名的,现在还要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花钱修房子,月底俸禄下来前,他大概要先喝一阵子西北风了。
在甘州待了两日,海震回到军中,即刻下令开拔。
气候已进入严寒,北风呼呼地吹,将甘州本就有些萧条的景致变得更加落寞,海震留恋且惆怅地地朝着甘州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大手一挥,大军带着满满的辎重,缓缓离开。
行没三里,一名他十分亲近的副将由身旁赶了上来,恭敬地道:“将军,军队后方来了一骑。”
“是谁?”海震顿时警戒起来,但仍十分冷静。他明白来人若是敌军,依此两千精锐,光骑马也能踏平对方,而且副将的态度并不紧张,只是有些古怪。
他定睛看着副将,发现这平日不苟言笑的家伙跟着他出生入死,还没出现过这么奇怪的表情,仿佛一头雾水,却对这雾水里的蹊跷欲言又止。
副将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诧异,因为这事本来就奇怪。
“追上来的,是先前将军身边的亲兵,他说……说将军把他忘在甘州了。”
先前的亲兵?那不就是……海震心里一动,总算明白副将这副怪模样是因何而来了。
“你先带大军前进,我随后赶上,那名亲兵……应有重要军情禀报。”海震清了清喉咙,掩饰自己的惊讶与忐忑,而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队伍最末端,那个“被遗忘”的亲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