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忽然有小厮来真报,“丞相回府了,请夫人到书房一叙,有要事相商。”
“妹妹请回吧。”周秋霁打算给她一个台阶下,“改日我再答谢妹妹。”
说完,她径自打起帘子,往书房走去,不想再面对徐雪娇那张难堪的脸。
忽然,她觉得徐雪娇有些可怜,从前有苏品烟,现在有她,徐雪娇从来都不是江映城最亲近的女子,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名分上。
换了她是徐雪娇,她会怎样呢?大概更加郁闷吧?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书房,没料到,江映城却站在门口等她,冷不防地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路膀上,吓了她一跳。
“才好了些,也不多穿点儿。”他摸了摸她单薄的衣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你那宝贝表妹。”她微微一笑。
“雪娇?”他声眉,“她又生事了?”
“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一个丫头,说要送给你做妾。”周秋霁坦白道。
江映城怔了一怔,随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胡闹!雪娇还是那样淘气,总长不大。”
徐雪娇真该听听他现在的语气,其实充满了对她的宠溺!假如她就此认命,满足于只做他的表妹,大概会很幸福吧……
“敢问相公,妾身该怎么办呢?雪娇的这份大礼,是收,还是不收?”
“夫人如此聪明,自然有解决之策。”江映城瞧着她,眼神玩昧,“否则为夫娶你,又有何用?”
这话没错,她如今的功用,大概就只有如此了吧?
“相公想见见那名婢女吗?”迟疑了一会儿,她又问,“长得还不错……”
“我连娶妻都很勉强,何况纳妾?”他挥挥手道:“你自行处理吧,也别亏待了那丫头。”
“明白了……”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临时打住了。
那丫头长得极似苏品烟,若他见到,还会像此刻这般无所谓吗?
或许,她该让他见那丫头一面,或许他就此沉沦其中,将她休离,放她去昭平与家人团聚……
可不知为何,她竟感到有些不情愿。任何能让他勾起回忆的人与物,她都不愿意带到他面前。
“又发呆了。”江映城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我的夫人,你这一病,整个人像是病傻了。”
她是有点犯傻,至少,不像她自认的那样聪明,否则,就不该替他喝下那杯毒酒。
“明日你带雪娇和姨母到京郊的庄子去住几天吧。”他忽然话锋一转。
“什么?”周秋霁有些意外,不解其意。
“多住几天,京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不要问,把庄子大门堵好,备好足够的衣食。”江映城的俊颜沉敛下来,“待时间到了,我会去接你们。”
“发生什么事了?”她突然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京中……要有变故了?”
“惠妃已与她兄长密谋,不日将引季涟一族进京。”他沉默片刻,才坦言,“京中恐怕会有一番屠戮了--”
不出她所料,这一天,迟早还是来了,可以想象,彼时那鲜血淋淋的厮杀与争斗,又不知会有多少无辜者卷入这场灾难,变成孤魂野鬼……
“好,我在田庄等你。”
只答了这一句,仿佛所有的默契都在其中。
他凝视着她,点了点头。
默契?她和他之间,几时有了这样的东西?呵,真是讽刺,他们本该是水火不兼容的两个人……
第4章(1)
在田庄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静,正如黎明前的寂静、海啸前的风平,周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她按江映城说的,将庄子大门紧闭,备齐了足够的衣粮,仿佛这里是可以避难一世的世外桃源。
虽然如此,田庄上上下下都害怕得要命,尤其是徐雪娇和徐夫人,几乎整日躲在房里,唯独她不害怕,毕竟,她记忆中有过比这更恐怖的经历。
每天清晨,周秋霁都会沿着小小的院子散步,已经是初冬了,夜里会下一些冰粒子,早晨便会凝结在树叶上,让四周渗透一种沁人寒意。
她披着狐尾做的大氅,倒不觉得冷,大概比起寒冷,还有更让她刺骨的东西。
其实,她很想知道京中的情形,可惜在这样的境地里,只能不闻不问,让自己变得麻痹……
到了第十天早晨,她忽然听到急促的拍门声。
对,是拍门,不是敲门,那声音带看一种专横的犀利,让人心里涌起一种紧迫的恐惧感。
她听过类似的声音,娘家被抄的那天,就是这样的拍门声。
“夫人,”管家急急赶到她面前,“外面好似有些不妙,像是逆党。”
“是吗?”她倒是非常从容,其实,她并非没料到这一天,结果只有两种,不是好,就是坏。
“夫人,快换身寻常的衣衫吧。”管家道,“一会儿请藏在仆婢中间,不要出声。”
“为何?”周秋霁凝眉。
“丞相吩咐过,要保护夫人,逆党此次前来,定是要捉拿夫人,威胁丞相,田庄上下理当掩护夫人。”
原来……江映城居然为她做了如此周全的打算……
呵,她倒是低估了他的关心。
在这绝境之中,能得到如此关心,她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一丝暖意,之前他对她的种种折磨,仿佛在这一刻,都可以烟消云散。
“知道了。”周秋霁微微额首,“一会儿逆党进来,你们也不要过于反抗,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保住性命要紧,快点吩咐下去。”
管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躬身去了。
周秋霁连忙寻了一身布衣出来,匆匆换上,肥大的棉袄加上花布的包头,真把她衬得像个农扫了。
她听见大门呕嘟一声打开了,似有千军万马立即涌入了院中,喧嚣鼎沸,铁蹄铮铮。
透过窗纸,她看到模糊的人影,黑压压一片,来者想必气势汹汹。
“官爷,敢问有何事?”管家的声音。
“请你们夫人出来一见。”似乎是为首军宫的声音。
“夫人此刻不便见客。”管家回答。
“叫你去请便去请,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军官吼道。
“管家,来者何人?”一名女子问道。
“夫人,也不知这是谁,非嚷着要见您--”
她明明人就还在一房里,哪里又冒出来另一个夫人?
周秋霁偷偷推开窗捅,想看个仔细。
院中,果然有一披着狐尾大氅的美丽女子,从对面厢房走出来。
这女子她曾见过,不过是府中一名婢女,此刻却冒充夫人,想必也是江映城的安排吧?
他为了护她周全,不惜贡献出忠心的婢女,万一这婢女为此伤了性命……周秋霁顿时不敢再想下去。
她想到了娘家被抄的那天,父亲塞给她一个包里,叫她从后门快快逃走,可她选择留下来,跟家人待在一起。
从小到大饱读诗书,书上从没教过她逃避,只说,是人都应该有勇气。
那时候,她没有抛弃家人,此刻,她也不会任由一个无辜的女子替她受罪,自己却躲在这里。
“等等--”她将房门一把推开,高声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目光中充满惊讶。
周秋霁就这副朴素无华的打扮,轩然步至院中,昂头注视着那马首的军官。
军官半信半疑地瞧着她,又瞧瞧方才的婢女。“到底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丞相夫人?”
“我府中仆婢甚是忠心,换了我的衣衫,想替我掩护。”她毫不畏惧道,“京中认识我的人甚多,你只需找一、两个我父亲的旧识,一辨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