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梅忽然支支吾吾地问:“小狐狸,是吃什么的?”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周秋霁不由得洁异。
“奴婢昨日在那树桩下看到一窝小狐狸,可爱极了,不过母狐似乎不在家,它们很饿的样子。”
“母狐出去猎食了吧,”她笑道,“用不着替它们担心。”
“可奴婢今早又去看了看,母狐还是没有回来,”小梅皱看脸蛋儿,“它们都饿得直叫。”
“是吗?”周秋霁一怔,“在哪见?带我去看看。”
第8章(2)
小梅连忙点头引路,没一会儿,便来到一株参天大树下,树干足有数人腰粗,被母狐打了个偌大的洞,筑成一个天然的小窝。四、五只小狐狸便挤在其中,毛茸茸的,又软又暖,像极了去年冬天,她在京郊田庄看到的那一幕。
周秋霁的心底像被什么融化开了,不禁蹲下身去,轻抚那些小家伙的脑袋,嘴角逸出微笑。
狐狸冬白夏青,忽然,她想到了这句话。
这句话,是江映城对她说的。
她本不信,动物的皮毛真会随看季节而变化吗?可现在这一窝小家伙,还真是青色的,与冬天所见的雪白截然不同。
她的笑意变得苦涩,仿佛心尖有什么不愿触碰的东西,这片刻,被一只钩子划了一下。
“小姐,咱们该拿些什么喂喂它们才好,说不定那母狐遇到了什么意外……”
“可小狐狸吃什么的呢?”其实,她也不太懂得。
“母乳。”忽然,一个声音应答。
周秋霁霎时僵住,这声音……为何那般熟悉?不会是她产生的幻觉吧?
“或许该拿些羊乳喂它们。”那声音又道。
她简直想捂住耳朵,不,她不要再沉沦在记忆里,好不容易心境才稍稍平复,不能再泥足深陷。
有人轻轻走过来,风吹衣袂微动,犹如夏日阳光,倾斜入林。
那人在她身后站定,说了一句似乎只有他俩才明白的话一
“狐狸冬白夏青,果然不错。”
真的是他。
她该说什么?梦魔再度来袭,还是上苍给她的残酷惊喜?她日夜祈祷这场折磨早点过去,看来上苍完全没听见她的哀求。
周秋霁双眼微闭,过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
如果注定了无路可退,那也只有面对。
数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许多,站在林间,就像一抹清淡的影子,然而,他的笑容却比从前明亮真挚了不少,去掉了一庚气,温和如水。
他怎么到昭平来了?总不会是专门来看她的吧?呵,或许睦帝又有什么秘密的事让他去办呢……她不想深究,也与她无关。
“小竹的身子好了吗?”心头一直悬着这件事,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早已康复,”江映城镇首道,“我已将她送回故乡去了。”
还好,没有闹出人命……不过他不是喜欢貌似苏品烟的小竹吗?为何还要把幸福拱手出让?
“是雪娇不让她留在府中吗?”周秋霁觉得自己应该猜中了原因。
对啊,有了那个难缠的宝贝表妹,他这一生,不论娶妻纳妾,都很为难吧?
他垂眸,并没有回答。
这样算是默认了吗?她从来不懂得他的心思,过去如此,现在依旧。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看着她手中捧着纸笔。
“研习丹青。”她简要地答。
“那你去吧,这窝小狐就暂且让我来照顾好了,若母狐迟迟不归,晚膳之后,我会将它们送至府上。”
他?照顾小狐?
周秋霁大为诧异,又有些想笑,这些应该不是身为丞相的他所为吧?
看他平日端着架子,倒还真想看看他会如何照顾这些小东西,一定手忙脚乱……
不过,既然是他自找的,再麻烦也是他咎由自取,她可没这么多闲工夫理会他了。
“如此,我先去了。”她转身而去,不让自己流露半分不舍。
他似乎在凝视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的感觉……呵,这也一定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觉,他向来恨透了她,怎会带半点不舍的情愫?
答案早就知道了,就别再多想。
“周姑娘,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穆时逸对她笑道。
周秋霁恍过神来,这才发现画中的朱色上多了些,本来梅蕊中只一点便娇俏可爱,此刻,倒像画成了妖挠的桃花。
她连忙提起笔来,无意间袖笼一扫,打翻了一醚子颜料。
“哎呀--”她大叫了声,补救不及。
“我说了吧,周姑娘今天有心事。”他唤来书童,“快把这儿打扫打扫,再送壶茉莉香片过来。”
她的确很喜欢他这里的茉莉香片,体郁淳香,每次画累了,总要喝上几杯,但现在还没到吃茶点的时候。
“你这样满腹忧思,画也画不好,何必呢?”穆时逸劝道,“不如咱们到竹廊下坐一会儿,歇一歇吧。”
她有些尴尬,实在不想自己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外人看到,然而,终于还是掩饰不了。
江映城忽然出现,无可避免的,在她心里又掀起微澜。
穆时逸亲自替她倒了茶,动作缓慢而优雅,不禁又让她忆起那个不该盘踞于脑海中的人。
说实话,穆先生与江映城,还真颇有几分相似,从外表来看,两人都是竹露风清的君子。
“穆先生今年贵庚了?”周秋霁藉此闲谈,想排遣内心的苦闷,“为何至今不见娶妻?”
“我四海飘泊,靠着私塾微薪度日,”穆时逸淡笑道,“何以成家?”
“穆先生的家乡是哪里呢?”看来,世间各人皆有生存之不易,她听得多了,也不必再自怜。
“沁州。”
沁州?江映城的故乡?周秋霁不由得瞪大眼睛。
“沁州距此千里之遥,”她好奇地问:“先生为何独自到此?”
“我在家乡本有个心爱的女子,她去世后,我睹物思人,痛苦不已,只得离开伤心地。”他平静地说。
这般平静,可见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能让穆先生倾心的女子,一定不俗。”她莞尔道。
“那一年,我在她家当教书先生,她向我学习丹青。”穆时逸倒是不讳提及哀思,“大概是日久生情吧,有一天,她要我替她画一幅肖像,我画好后,她却将画像还给了我,我当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她的心意。”
“为何?”她不解。
“原来,她还给我的,并非我原来画的那一幅,而是她自己的自画像,我乍见之下没看出来,回家仔细研究以后才明白。”
呵,倒是一段动人的佳话,那女子如此传情达意,温婉如拨丝弦,着实高妙。
“那画像还在吗?弟子很想一观。”
“你倒提醒了我,艳阳当空,是该拿那些陈年的旧画出来晒一晒了。”穆时逸起身对书童吩咐,“快去,将我那高阁中的字画都取了来。”
书童立刻去了,没多久,便捧了一大箱的卷轴过来,在院,中拉了绳子,逐幅摊开着。
画卷大半为仕女图,周秋霁好奇地上前观看,心想看到底是哪三帽出自那女子的手笔,然而,她忽然僵住。
苏品烟?
没错,其中一幅画像,活脱脱就是苏品烟,难道人有相似?可那衣服也相似……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穆时逸跟到她身畔,也观看着画中人,半晌无语。
“她,就是那个女子?”周秋书的一颗心提到了喉间。
“周姑娘真是聪颖。”他涩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