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交集就这么一点点,她若不刻意表现什么,其实很难教人察觉她听力正常。方才和妈妈这么一说笑,他定是瞧见了。
先前就想过,哪天他发现她其实听得见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如今一看……坦白说并不怎么样,可惜了他那张好看的面皮。
“学生在等了,你还不快点吗?”范硕惟瞅着她,眉目清冷。“补零点九分的果糖进去,重新雪克一次就好。”
看他明明是悒郁不忿,眉目间尽是疏离神色,却得佯装无事地继续面对她,江青恩突觉好笑,咬着下唇的贝齿一松,唇畔迸出朵笑花。
察觉范硕惟黑眸又簇起冷光,她忙敛下长睫,依言动作。
范硕惟半眯黑眸,凝视她姣好秀丽的侧颜。
长睫如扇,在眼下投落黑影,穿透进屋的夕阳在她脸容上绘出深浅,他见着的那一面,侧颊沉淀着嫣红,微弯的唇角勾勒出欣愉……在笑什么?是在笑他蠢到现在才知道她听力正常?
他漂亮的眼楮冷冷漾着阴郁,长腿越过她和刘可秀,走到领餐区。
他静观一会,发现站在领餐区的工读生动作仍未加快,不时将饮料和餐点装错袋子,拖长了顾客等候的时间。学生陆陆续续来到店前,眼看整个工作进度迟迟没有好转,为了节省时间,范硕惟决定调整人员的工作。
“那么刘店长,从现在开始,所有奶茶类、特调、养生茶都交给你。”范硕惟移步到江青恩身侧,别有意含的深目紧睇着她。“而你,就负责茶类和果汁类,包括现打果汁,还有厚片吐司。”
店里店外闹哄哄,江青恩只感受得到男人清冷的声嗓和温热气息。
她点点头,并没转过脸看他,只是感觉自己耳际、颈侧,渐渐漫开热意,烧烫烫的,一如仍旧炙热不减威力的夕阳。
学生还是很多,天气还是闷热,汗水滴滴。
绿袖店面不大的空间里,依旧飘散着茶香、烤吐司香、水果香,所有的工作人员双手一直没停过。
晚间七点,月华初上,范硕惟拎了西装外套,将其挂在手肘上。
他站在店门口,一手滑进口袋。
他眉宇淡雅,眼瞳湛着冷芒,嘴角勾着没什么温度的浅笑。“刘店长,今天生意很好,恭喜你,也希望往后都有这样的成绩,请继续努力下去。”
首次开店,首日开卖,出奇好的生意让刘可秀满意得呵呵笑。“托范总您的福气,才有这样好的成绩,若没有范总在这里亲自坐镇指挥,我们几个女人恐怕也是一团乱。今天麻烦您了,明天也请多多指教。”
“这是应该的。”抬起面庞,看了眼天色。“学生人潮已散,到打烊前交给你们应该是可以的。我也该回公司一趟,明日照旧时间,我还是会过来。”他朝刘可秀轻颔首,便转身离开。
第2章(2)
当范硕帷的身影渐融入夜色中,睇着他背影的江青菱突然开口:“那个范总经理……非得要这么酷吗?”
“总经理都有种威严吧。”刘可秀随口应了句。“店看着,我进去秤茶叶。”
“喔……”侧目回话之际,瞥见一旁江青恩盯着店外发怔的模样。“姊,你是在看什么?不会是范硕惟那个奇怪的男人吧?!”
闻声,江青恩收回注目那道颀健背影的眸光,她长睫低垂,面容略有赧色,半晌,才扬睫,一双素手轻舞。我出去一下下,等等就回来。
“出去?”愣了下,江青菱才扬声问着已小跑步出店门口的江青恩。“等等,姊,你一个人要去哪?”
挥挥手,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江青恩转首睇着前方离她约莫二百公尺远的男人背影,一个深呼吸后,她提步追了过去。他看起来像散步,速度不甚快,但步伐好大喔。
她奋力地跑,终于追到男人,她伸手轻拍了他肩,然后微弯身,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范硕惟顿了下,停步,当他侧过身子,瞧见眼前的身影时,有着淡淡的诧异。她睁着大眼看他,口中呼出略急的气息。
“有事?”浓眉微拢,深幽黑瞳湛了湛。
直起身子,江青恩仰脸看他,气息仍是略紊,拇指在半空中弯了弯后,猛然忆起他怎懂她的手语?在心中嗤笑自己后,从围裙口袋拿出小笔记本和笔。
谢谢你今天来帮忙。她将笔记本转向他。
黑目扫过清秀整齐的字迹。“追着出来,专程来道谢?”
月华荧光映在他眼中,邃亮的辉芒给予人一种如履薄冰的不安,江青恩悄然垂睫,迅速写着:还有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衬衫。
瞄了笔记本,视线落在自己胸前那一片被柳橙汁喷到,现已干爽却呈现橘黄色的布料。那是学生放学时刻,店内最忙碌之际,被她不小心打翻的柳橙绿茶喷溅的成果,闷热气候早将他的衬衫闷干,但却在他胸口留下一朵橙花。
“脏了就脏了,没什么。”薄唇勾了勾,他似笑非笑。
我帮你洗一洗?她瞠眸看他,眼神看来极无辜。
范硕惟低笑了声,眉一挑。“你要我在大马路上当众脱衣?很抱歉,我没这种特殊癖好,你找错人了。”冷瞳在她脸上溜了圈,他转过身子欲走。
江青恩咬着下唇,有些难堪,从他语气中不难发现他情绪欠佳,大概是自己惹恼了他。一个跨步,她伸手握住他手臂,急绕到他面前。
扬起脸,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簇着冷冷清光的黑瞳,她比手划脚,细致面容有着淡淡忧色。在觑见男人神情带有淡淡困惑,她懊恼地轻拍自己额头,然后,她垂颜认真书写着。
她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急躁,而范硕惟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天生哑疾,于是那些人认定我是因为听不见才不会开口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跟每个人解释,也并不觉得非有那样做的必要,所以常任人误会。
将笔记本翻向他,江青恩秀眉轻蹙,水汪汪大眼里似有着渴求意味。
她希望他耐心看完,她希望他接受她的道歉和她的解释,不特别为什么,就只是这么希望。若真要抽丝剥茧理出什么,大概就是不想被他讨厌。
见他看着笔记本的脸庞无波无澜,她一个轻叹,又继续动笔:真的很抱歉,请你不要介意,那天签约时,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再碰面,所以没有解释的必要。对不起!
范硕惟扫过那显得潦草许多的字迹,深邃目光定在她脸上。“二十天的教育训练时,为什么不说?”
体谅她的困顿,他还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坐在计算机前,为她特别制作一份她专属的“门市操作流程表”,但发现她原来听得见时,他脑中只有两个字:被耍。
不是他没肚量,非要跟这样的一个女子介意生气,而是他真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因为签约那次没有实时坦白,教育训练时便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笔顿了下,又写:这也是我不对,很抱歉。
范硕惟的目线从笔记本缓缓移到她脸上,她清澈眸光专注、无辜,像犯错的小猫小狗正等着主人原谅般。
视线下滑,在她纤秀颈项上停驻,他看着她的喉咙。如果她没患失语症,像她这样的女子说起话来会有怎样的音调?他突然生起这样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