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鸦知道这豫园上下没人不对晁无瑾忠心耿耿,但也就那汲男人对她不放心。
有一阵子,他怕她睡了就不醒,只要她多赖一下床,丫头、婆子们就会轮流来叫人,搞得她烦不胜烦。直到近日他见她作息正常,这才不再在她身边放眼线,任她爱睡多久都可以。
窗子被关了起来,躺在炕上的汝鸦看着屋角的四个火盆,把冰冷的手抚上脖子取暖,地下还有铜管传来烧柴的暖气。
她本来就畏寒,只是回魂后这毛病更严重了。
“还会冷吗?”晁无瑾穿着大氅,在外面抖掉寒气才进门,看着只盖薄被的她,又抽来一床毯子往她腿上覆。
“不把我裹成粽子你很不甘愿是吗?大人,要不要我在炕上翻个筋斗给你看?”四个火盆、铜管暖气,连窗户也关了?这种不流通的空气是要烤地瓜吗?烤她这颗可怜的小地瓜!
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她终究是没反抗。她再也不要让他担上一点心了。
其实她真的不需要什么休养……好吧,她承认一开始身体是不太灵活,所以他才动不动就把她抓过来,为她按摩一番。就算他有事出门去,也会让手脚强健的婆子来给她按按。
当然一开始,他是一丝不苟、很认真的在为她舒筋活血,只是随着她的健康情况越来越好,他也常常按着按着就会按到别的地方去了……
“好哇。你翻,我想看。”
这人、这人……可恶!带着无双的俊容却净以欺负她为乐,这种恶趣味她一定要让他改掉,一定……咦?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刚刚才从书肆老板手中拿到的。”
“好东西吗?”
“是好东西,你会喜欢的。”晁无瑾朝门帘外的桂花使了个眼色,桂花随即捧进来一个几尺见方的木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叠薄薄的木刻。
一片片的拿出木刻来,淡淡的桧木香马上弥漫在空气里,镂空的木刻里有人物、有风景,每一片的雕工都精美细致,里头风景栩栩如生。
汝鸦的指腹在上头爱怜地留连,“这是黄山顶,我认得。”
不只有黄山,还有无数阶梯的云梦山天门洞、悬崖峭壁的金沙江虎跳峡、石窟外风吹沙舞的敦煌、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东西连绵万里的长城……
晁无瑾把他曾经去过的地方,让人用一幅幅木雕刻画出来,不会再像纸张那么容易损坏,只要汝鸦想到,时时可以拿出来赏玩消磨时间。
外头那么冷,他却为了她冒大雪出门;木刻精细,想必他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找师傅。
“等你的身子大好,我带你去把这些地方都走一趟。”他微笑着,眼光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
“我要去!”
“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她偎过去抱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韵温暖,满怀感激地闭上眼,“谢谢你没有不要我,谢谢你……”
这个用了全部力气爱她的男人,谢谢他给了她一份不让自己寂寞的感情。
尾声
春暖花开。
是让人心痒痒、会把眼神到处乱瞧的那种春天。
色彩饱满的花朵一簇簇的绽放,甚是可爱,更别提已经穿上春装的姑娘们更是令人目不暇给。无边春色感染了四周,京城的大街小巷好像都活了过来一般。
天都的东城区因为惠通河,各国商船都来到这里,可谓万商云集,但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却盖了一间门楣宽阔、朴实大气的土地庙。
对,名符其实的土地公庙。
据说这个土地庙是从府城搬过来的,是由小庙、中庙一直晋升到大庙。开庙史碑上写得清清楚楚,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间庙的捐献者是当朝国师晁无瑾大人,庙门上头悬挂的区额,还是皇帝的亲笔。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
正因为绝无仅有,此庙从此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竟超过了京城很多历史悠久的的古老庙宇。
这会,土地庙的后门开了条缝,庙祝躬身送走一男一女。
两人沿着胡同慢慢地往外走。
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柔声问道:“你都跟绿珠说了什么?”
今天的汝鸦穿着浅绿月缎绣蝴蝶纹氅衣,一顶缘着边毛的暖帽,脚下紫薇绣花鞋,轻灵妍丽。
一身书生打扮的晁无瑾书卷气横生,令汝鸦觉得很有成就感,他的发式是她梳的,穿着是她的主意,不论远看近看都是眉如新月,俊美无瑕。
“姑娘家的悄悄话。”嘻嘻!
“悄悄话啊……真可惜,我有惊喜要给你,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互相交换的。”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从胡同出来后,庙门外果然满满的人,有卖金纸香火的小摊贩,也有不少小吃摊,更多的是来参拜土地公的男男女女。
汝鸦忽然嘟起嘴,不走了。
“怎么了?”晁无瑾问道。
“你看他们穿那样,我却穿成这样,会不会差太多了?”眼下的她被包成一个厚厚的肉包子,拿来和那些穿着美美春装的姑娘们一比,着实逊色不已。
别人是一只只花蝴蝶,她却是只还在过冬的蛹。
“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比那些人好?”有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汝鸦相信自己要敢应声“是”,以后大概连门都别想踏出一步了。“我会很努力把身子养好的,你别生气了。”
晁无瑾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了她。
这时,马车夫看见主子,赶紧走过来。“大人、夫人,要小的把马车驾过来吗?”
“不必,你到惠通码头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要车的时候会叫你。”
马车夫点头,赶车去了。
“你刚刚说有惊喜?”很容易就上钩的小女子巴着比她高上一个头的男人,眼巴巴的问:“莫非是我们要起程的日期已经定了?”
“是。”
两人避开人潮,一路往惠通河走去,晁无瑾紧紧牵着汝鸦的手,一副生怕不小心会将人弄丢的样子。
“我们要搭船吗?”
“算你聪明。”都带她往运河来了,暗示得也太明显了。
汝鸦粉嫩的脸上升起两朵兴奋的红云,她真的要出门去印证那些木刻上面的美景胜地了!她高兴得快要腿软。
兴奋之余,她突然想到个问题,“皇帝肯放人吗?”他们这一去指不定好几年,把晁无瑾当左右手的景盛帝肯放人吗?
“我跟宫廷的缘分已了,师父会派其他师弟来接我的位置,朝廷里最多的就是人才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那座宫殿里原本就没有他渴望的东西,没什么好留恋的。
“伴君如伴虎,今日的位高权重,不知是用多少辛苦换来的,能够全身而退,我们已经算很幸运了,对吧?”她也赞成他的话。
至于离开朝廷后的未来,她一点也不担心,只要有心爱的人在身边,什么都不是问题。靠近码头边,浓浓的湿气迎面袭来,眼前是一片蓝天大河,视野豁然开朗。
冬日后已经清过淤泥也修整了的运河河面闪烁着春日的阳光,囤积谷物的货栈和大船间,许多码头工人正汗流浃背的搬运着货物,蔬菜、蓖麻、瓷器,各式各样的东西、各色的人种……好吵杂的地方,却又那么的充满生命力。
她喜欢这里,光只看着,便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很快的,她也要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分子了。
码头停泊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有三艘可以用来作战和贸易的九桅十二张帆的宝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看起来可以容纳许多人。这要动用百人才能启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