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苏巳巳扶住疼痛的额,“一会儿太医要来给本宫请脉,恕本宫不与你多语了。”
“帝姬……”月媚就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害死公子,自然不会独活。不过奴婢尚有一件事没替帝姬办成,今儿个终于有了音讯,奴婢是来传话的。”
“什么事?”她不明白。
“帝姬不是曾经打听过奴婢的师父?现下,奴婢已经知道她的行踪了。”
呵,对了,那首“换魂曲”的主人?
不过,现在再知道她的行踪还有什么用?魂换不回去了,没必要了,她也不想再换了……
“奴婢的师父就在宫外候旨,帝姬愿意见她吗?”月媚问。
此时此刻见与不见,还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来了,就见上一面吧,长日无聊,可解好奇。
“请你师父进来吧。”苏巳巳听到自己回答。
月媚颔首躬身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便领着一名身着道袍的妇人缓缓而入。
那妇人看上去甚是普通,任何庵堂里都会有这般模样的道姑,只见她立在堂前周全地施了个礼。
“槛外之人给帝姬请安……”她的声音倒是十分清亮,颇有蕴力,“无量寿佛……”
“师太请起。”苏巳巳抬了抬手,“听闻师太会换魂之术?”
“帝姬……”那道姑却盯着她,眼底闪烁奇异的目光,“敢问帝姬生辰可是正月初八巳时?”
苏巳巳一惊,猛地支起身子。
那日子不是帝姬,而是苏巳巳的生辰,这道姑如何知晓?
“师太大概弄错了吧,”她掩饰地涩笑,“本宫的生辰天下皆知,哪里是正月呢。”
“贫道想给帝姬讲一个故事,”那道姑却答,“大概一年前,贫道路过庆州,当地有一户小康之家的夫人,听闻贫道本领特地花了重金请贫道前往家中小坐。那位夫人当时哭得极伤心,说是有个女儿自幼失散,她怕女儿命运不济,这辈子流落在外,飘零凄苦,想要贫道帮这女孩子改改命格。”
心间再度紧了半拍,苏巳巳抿唇听着,脸色已然苍白。
“贫道当时笑着说,这命格天已注定,哪能说改就改。那位夫人又苦苦哀求于我,听闻我能替人换魂,就算不能改命,替女儿改一个躯壳也好。贫道看她哭得可怜,又许以重金,于是承应了下来。不过,贫道对她说,这换魂之事还得看上天的安排,机缘巧合方能成事。”
苏巳巳只觉得泪花已经涌出眼眶,鼻尖酸酸的。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大半了。本以为这番奇遇纯属偶然,没料到却是千里之外的母亲为她苦苦哀求而得……
原来她还有家人,母亲还惦记着她,自幼离散,她以为他们早把她忘光了。
“那位夫人最后告诉贫道说那一年闹饥荒,迫不得已把女儿卖了,换了口粮。如今家境渐好,她与丈夫每晚都会梦见女儿,羞愧难当,后悔莫及。她几番辗转才打听到当年是将军府把她女儿买走。”道姑微微而笑,“贫道亦寻到那个女孩子,当天她恰巧与另一女子同时落入水中,贫道便趁机替她俩换了魂……”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天为?人为?实在难以说清……假如那日与她同时坠河的并非赵玉惑,她的命运又该流向何方?
“帝姬,这等换魂之事贫道一向替人守密,只是听闻我这徒儿近日得罪帝姬,还请帝姬看在贫道这个故事的份上,留我徒儿一条性命。”那道姑上前深深叩首。
而立在一旁的月媚,倒是满脸迷惑,完全听不懂这番谈话。
苏巳巳忽然觉得心中释然。贺珩死后,其实她看淡了许多东西,亦深知人命之可贵。
“月媚,带着你师父退下吧。”她叹息道:“逝者已矣,你若偿命,贺珩泉下有知也不会好受的。”
毕竟,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主仆之情。就算无关男女之爱,凭着贺珩的善良之心,也不会责怪她吧?
月媚没有再说话,引着那道姑静静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不再来打扰,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
月媚应该懂得。
苏巳巳躺在卧榻上有些虚脱的感觉。方才那一番对话,消耗了太多心力。
“帝姬,太医到了。”绿宛通传道。
她点点头,示意太医进来。
一阵轻风钻入帘内,她心下一颤微坐了起来。
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让她忐忑。这段时间她心如死灰,已经完全没有半点知觉了,此刻的驿动倒有些复苏之感。
她瞪大眼睛看见薛太医躬身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戴着药童的青帽头垂得很低,看不见容貌,只是身形修长行动轻缓,颇有儒雅之气。
“帝姬,这是为臣的徒儿。”薛太医介绍道:“最近俪妃娘娘也有孕了,我这徒儿被派去伺候,先到帝姬这儿学点经验。”
“好。”苏巳巳领首。
“那为臣先告退了。”薛太医道:“今日就让我这徒儿为帝姬请脉吧。”
她有些诧异,要知道太医院的学徒是没资格给主子请脉的,最多打打下手抓抓药,薛太医此举纯属违规,他到底有何用意?
眼见老臣退出殿外,她倒没有阻止,也想看看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帝姬,得罪了……”对方倒也不客气,驱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玉腕。
第9章(2)
苏巳巳差点儿惊叫起来,因为这冷不防的动作大为不敬。
然而她终究没有出声,因为这握着她柔荑的大掌如此熟悉,就连那温度她也还记得……
“你……”她不由得喉间哽咽,难以置信。
“帝姬这胎很稳,母子平安,大可放心。”对方微微笑道,抬头间呈现她日思夜想的俊颜。
她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僵石,连指尖都不能动弹。
“才几个月啊,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贺珩挥了挥她的右颊笑道。
她瞪着他,一把抓住他的大掌,狠狠地抽在自己脸上。
“玉惑,你这是干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把贺珩吓着了。
“打我……让我知道这是真的……”多少次在梦中,她看到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她的榻前,对她微笑……她害怕从梦中醒来……
“傻瓜!”他揽住她的腰,俊颜贴至她的耳际,“你说说,是不是真的?”
他的体温,熟悉的味道,暖人的鼻息,同时围绕着她。彷佛冰山遇见春光,她的眼泪轰然决堤。
她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像在撒娇,又像在撒气。
“你骗人……骗人……”
是呵,骗得她好苦,以为他已经死了,让她自责愧疚,夜夜煎熬。这几月他却不知在哪里逍遥。
“我总要打理好一切,再来接你。”贺珩笑着,一点也不感到疼似的任由她撒气。
“你……不怪我了?”她抬起泪眸,怯怯地问。
“又犯傻了,我哪里有怪过你?”他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出卖你,我从没告诉任何人那条秘道的事……”虽然解释已经毫无用处,但她还是想澄清,“是赵阕宇他冤枉我……”
急到直呼睦帝名讳,可见她有多急迫。
“我知道,是月媚。”他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太过激动。
“你知道?”她意外。
“呵,不是说过吗?宫里我有许多朋友,重金之下必有人助。”他笑了又笑,“比如,方才的薛太医。”
原来如此。他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聪明强势,她怎么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