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澐开一怔,黑暗里他的表情不掩惊讶,这才想到。“你问都没问就来了?”
“呃……”曹菁雯尴尬了,以前她对看电影可是桃三拣四的。太沉重的不看、太欢乐浪费时间的不看、恐布片不看、血腥片不看……
“我……我很久没看电影……”
找了个连自己都觉得很薄弱的理由,她耳根烫红。好险里头黑抹抹的,徐澐开看不到。
他沉默着,好似若有听思,却没讲什么。
这部片不知道是不是上映很久,电影院里头三三两两没几个人,跟包场没两样,他们坐的位置却很边缘。“你怎不买好一点的位置?”
“我喜欢坐这里。”他笑了笑,调整了一个较为轻松的姿势。“心情烦闷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全电影院的人或哭或笑,就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你的喜好……真奇怪。”
“是吧?”徐澐开呵呵笑了两声,黑亮的眸在闪烁的银幕下一亮一亮的,很想星星。
黑暗里,他的五官并不清楚,但即便如此模糊,她还是觉得很吸引人。她感觉自己忽然又多了解了这个人一点,他喜欢看戏,喜欢藉由他人的喜怒哀乐来看淡生活中的苦闷,她想昨天,他也是这么陪伴自己,抑或她的故事给了他一些乐趣?那也不错……
“我今天去找了我前男友……”
“喔?”
她小小声道,电影开演了,她应该保持沉默,但徐澐开带有聆听意味的应和,让她想继续说下去。
“我们好像很久没这么好好谈过了,都十年了,其实我们的想法早就已经不同,是我一直没去注意……”
徐澐开从头到尾没有多置一词,侧脸依旧专注地看向眼前银幕,但让她很有倾诉的欲望。因为没有被阻止,她就这么继续说下去,还好他们坐的位置偏角落,周围没旁人,否则肯定被投以白眼。
她说完了,整个人也安歇下来,终于有多余的心神可以稍微关注电影。“现在……演到哪儿了?”
“……不知道。”徐澐开回答得理所当然,她瞪眼。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看得很专心呢。
可随即她笑了,像他这么爱看戏的人,却愿意分出心神给她,听她讲这些五四三。她在羞赧之余,胸口有个地方同时震动得厉害,震着震着就逐渐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小时候躺在母亲刚洗好烘好的被单上,那种简单且舒适的温柔感觉,教人沉迷。
电影剧情演到了高潮,她伴随剧中人物起伏,但真正关注的却是身旁的男人。里头在演什么,她完全都不知道了,只希望不要结束…一直到片尾曲播放的时候,她还愣愣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徐澐开也没催,直到换了第二首歌,他才问:“不走吗?”
她一怔,点头又摇头,然后站起来。
不想走,但不能不走。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电影院,深夜里车水马龙的繁华已逐渐黯淡下来,如同顶上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星光。
捷运营运时间已过,到这个地步只能叫计程车,她像个等待大人告诉她玩乐时间结束了的孩子,想把握这珍贵难得的一分一秒,导致走得不太专心,脚下一滑。“啊!”
她及时稳住了身子,但脚上鞋子却飞了出去。天是,有够丢脸……
徐澐开回头见了这一幕,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你这个人其实挺冒失的。”
曹菁雯窘得无地自容。怎么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刚好都发生在这男人面前呢?
“你等等。”他让单脚没穿鞋的她留在原地,走到前头把她的鞋捡回来。“穿好,别再掉了。”
徐澐开弯腰把鞋子放在地上,方便她穿,她看着,想起上星期他给她敷脚的那一幕,忽然觉得耳根发烫,眼眶有些泛红。
见她久久没反应,徐澐开黑亮的眸一抬。“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曹菁雯穿上鞋,脚底不再凉冷,她乌润的眸看着徐澐开,漾起一层薄薄朦胧的水雾,本来不甚明了的,在这一刻都化为清晰。她……想要这个人来补足她不完满的部分。
想要他一直对她这样,好好的。
今天才和自己的前男友彻底了断,现在又察觉对另一个男人动了心思,原来她是这么三心二意的人吗?曹菁雯很迷乱,但已经产生的心情,却是再真实不过。
不由自主地,她看着徐澐开的眼神里,隐隐多了一点自己没察觉的渴望。徐澐开看见了,有些讶异地抬高了眉眼。
她眸里的波光荡漾,柔如水波,不管是从前或过去的她,都不曾在自己眼前展露这般模样,他一时被迷惑了,胸口好似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一时动弹不了。
她粉润的唇一张一合,好似讲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只觉她的目光水润逼人,下一秒,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震破了两人胶着缠绕的视线。
曹菁雯一下子别开脸,颊上难以遏止地发烫着。
徐澐开接起手机。“喂……芃芃?”
“我号码换好了,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堂妹柔柔的嗓音自话筒内传出,徐澐开下意识有些松了口气。“我在看电影。”一出了电影院他便把音量调大,没想到调过头了,声音大得吓人。
“什么电影?怎不找我一起看?”徐澐开刚从美国回来,过去在台湾也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徐洺芃有时看不过他总是一个人,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
徐澐开晓得堂妹的贴心,眼神柔和了。“找不到你嘛。你旧的手机号码停了,新的我又不知道……”
曹菁雯被冷落在一旁,听着眼前男人与他女友在电话里亲匿的互动,全身温度都降低了,觉得好冷。她今晚一直纳闷徐澐开为何会找她而不是自己的女友,原来是因为对方没空……
这答案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她像个傻子一样,处在不属于她的戏码里,有了自己是主角的错觉。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消失不见。
眼前一台计程车驶来,曹菁雯想也没想,抬手叫车,逃亡一般坐上车子。徐澐开回神注意到,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喂?徐澐开?怎么了?”
徐洺芃在电话那一头问道,徐澐开从诧异里回神,沉默了会儿,说:“没事。”
计程车驶远了,他真该念念她这没礼貌的行为,却想起自己讲手机时,她孤伶伶站在那儿,失落地瞅望自己的目光。
徐澐开叹息。事已至此,他不傻,不可能不明白,同样是以这般悲伤的姿态落荒而逃……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为了他。
坦白讲,感觉不坏。
倘若是过去那个曹菁雯,在年少时被她伤了心,如今肯定是不会再为她产生任何反应。
但现在的她终于不同,她懂得了疼,跌过跤以后再爬起的姿态尽管有些笨拙狼狈,却想让他好好看着、守着,必要时偶尔拉她一把。
这样的心思,太久不曾产生,令他怀念得有些感动,只是未料竟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也许她真的就是他这一辈子逃不了的命。他不信这个,但若对象是她,就这么纠缠下去,好似也无所谓。
因为,他们都变了。
徐澐开在夜光下伫立良久,决定隔天一早再和她好好算这笔“帐”--不告而别的帐。还有,让他有了那神心思的帐。
他都会一个一个,和她算清楚。
夜半,曹菁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就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