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说服众人,但没有谁相信她,一径认定她支撑不了,每个人都劝她、都恫吓她、都反对她,让她倍觉无力,解释到好累、好累……
“可是,你不支持我、大家都不支持我,一直阻挠我,要我放弃……那种痛,我快要忍不住了……”囚牛抬眸,望进她波光粼粼的眼。
她鼻儿通红,泪水打转,吸着鼻,模样恁地委屈。
“……在我喊痛的时候,我只要你抱抱我、安慰我……有人可以撒撒娇、可以扶持,我就不觉疼,更不会感到孤零零的……要对抗你们,比对抗身体遭到的痛,还要难熬。”她说出真实感受。
对抗狻猊的言灵,对抗龙主的哀求自责,更要对抗囚牛的心疼,才是她最煎熬的部分。
她拉着他的手,合掌包覆,带领他,来到宝珠所在位置,靠近她柔软的小腹。
“你感觉得到宝珠吗?”
遗失许久的如意宝珠,隔着她的肤、她的血,近在咫尺,与他呼应,仿佛缺漏多年的另一个自己,终于相遇。
“它在这里哦,破掉的部分,我又把它裹回去了,像玩着拼凑游戏一样。”她邀功讨赏般,笑容如糖似蜜,按紧他手背的软软小荑,振奋地微微颤抖,与他共享喜悦,甚至比起他,更是欣喜若狂。
他为她的伤,正痛着;她却为了他宝珠的复原,如此开心,灿烂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你摸摸看,要轻些,珠膜还很脆弱……摸到了吗?”
有。
摸到了。
摸到了她的温暖,摸到了她的努力,摸到了她对他的全盘付出。
心灵俱静,所有嗔怨,烟消云散,仙泉兜头淋下般的清冽舒爽,久违而怀念。
是如意宝珠,重回掌心之故?
不,是她。
是她将他握在手中,纤小的手,充满令他折服的力量,不属于蛮横或暴戾,而是暖热与希望,传递着声音——
我在这里,陪着你,跟你在一块唷,相信我,有我在嘛。
他被安抚、被感动、被深深爱着。
眼眦一片热红,几乎想屈膝,在她身前跪下,求她,不要这么爱他,少一点,多珍惜她自己一点……
他毕竟太自私,说不出口。
他要她的爱,要她爱他,不要她收回去,不要她减少。
“囚牛,让我帮你,好吗?”珠芽小小声,央求着。
让我帮你,好吗?
该开口请求的人,是他,是他才对,她竟反过来,求着要为他修补宝珠,用这么忐忑、这么服软的姿态……
让我帮你,好吗?
囚牛闭了闭眸,忍住眼中的激动汹涌,深深吸气,嗅着她的发香。
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我不再阻止你了,全由着你吧。”
“真的?”她两眼发亮,绽笑觑他,小脸明艳漂亮。
“以后,我陪着你,一起熬过补珠的历程,不让你单独面对……”他将她按进胸口,唇心抵在她发涡间,吁出暖暖应允。
“恩。”她颔首,笑出了泪水。
等一会儿,去找五弟一趟,要五弟使用言灵,把她日后可能再受的伤,全数转移到他身上。
言灵,轻易能做到。
她为他补珠,而他,要为她痛,绝不容许,她再为了他,伤痕累累。
这样的前提下,他愿意让步。
第10章(1)
美景,良辰,一片波光海峦,绵延起伏,看不见尽头的海疆,红的藻、绿的草,交织如锦,琴亭围绕其间,仿佛墨画般清宁、绝美。
墨画,听不见琴鸣幽幽,看不到潮光璀璨,更不可能传来一阵叹息,美则美矣,却充满无奈。
“你真的是音痴……跟四弟不相上下、难分轩轾,两人分占一二……”至于谁一谁二,不用争,都差不多。
拜托,出去别说他教过她……
身为众人口中,一出世,幼龙啼哭声更胜仙乐,飘飘悦耳的龙骸城大龙子,生平首次破例教人弹琴,成效……竟会不彰到这般田地!
囚牛似乎听见了,箜篌在哭,他的龙骨水箜篌,正痛哭失声呀……
“琴弦跟我不对盘嘛……明明学你那样拨呀,发出的声音就是不一样……是手指长短的差别吗?”学不了琴的孩子,总有许多借口。
是慧根长短的差别。他苦笑暗忖。
“你当初是怎么教出知音姊这样厉害的徒弟?”一定是他藏私,教给知音的东西,与教她的,完全不同。
“我没教过她。”
“你们不是时常合奏?”她不只见过一两回,她又不会吃醋,干嘛骗她?
“合奏?”他的神情,仿似对这两字,充满疑惑、惊讶及不解,尔后,坚定摇首,长发曳动,再道:“我从不与谁合奏。”
修正,他目前,仅与一只音痴合奏过,用同一座箜篌,拨出来的声音,却天差地别……
重点是,他竟然还能忍受!
不,不是忍受,而是……觉得很有趣。
“可是……”珠芽正欲开口,又猛然闭嘴,好似理解了什么。
呀,难道在他眼中,知音的操琴相伴,他视若无睹,不是不阻止,而是未曾听入耳、置于心,任凭知音一头热,他,心冷若水。
这只龙子……
爱上他,却不被他所爱的女人,好悲哀……
她庆幸自己的好运,不用去尝撕心裂肺的痛苦,不用去爱他,却苦无响应,甚至,让他视如土芥。
爱,也被爱,大大满足了。
不远的长柱后,悲哀的女子藏在那儿,垂着成串泪珠,静默哭泣。
早该心知肚明的事,是她,还自欺欺人,以为勤守他身后,总有一日,能盼到他的回眸眷顾……
他的眸里,已经填满了人,毫无她容身之处。
她未曾见过,他对着谁,笑得如此宠溺、纵容。
原来,他并不需要一个与他琴瑟和鸣的女子,他要的,是珠芽这种,懂他、怜他,让他展露真诚笑颜的女孩。
爱情,时而作弄人,她为囚牛心伤,而她身后,也躲了个男人,爱慕她多年,不舍见她苦苦追逐,劝过她、骂过她、被她不领情地赶走,痴心如他,同样忽略了,他背影不远处,还有个傻丫头守候着。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有时的遗憾,不正源自于此?
她被伤,也伤人,残酷的公平。
兴许,伤心之人,该要吆喝相约,同桌去喝杯酒沫,互舔伤口……
不想凌迟自己,去看他人恩爱,知音默默离开现场。
耳边,那带有瑕疵的篌音——大龙子所奏,自是完美无瑕,珠芽乱乱地拨、随兴地撩,才是最大败笔——伴随娇娇的笑嗔,埋怨着“琴弦真不配合”,以及囚牛若有似无的轻哧,还有佯装不出气势的教导,原来,也能如此好听……
“大哥太猛了,谈笑风生、谈情……弹琴说爱,可是,他现在应该很痛吧?”
知音走了,看戏之人还是相当多。
嗑海瓜子的一桌龙子,视野正好,不用踮脚或仰长脖子,就能将眼前那对“玩弄”箜篌的爱侣,瞧个清晰,七龙子有感而发。
“宝珠一碎,切肠划肚的痛,原原本本转移到大哥身上,虽不在体内,也会在背上、胸口,不痛才有鬼。”睚眦凉道。
言灵转伤一事,狻猊毫不相瞒,当成趣事一样,闲闲磕牙时,告知众兄弟,换来大伙对大哥的一阵奚落——伤,能替代转移的东西太多了,偏跟自己过不去,不像他们认识的大哥,聪明理智的那一个。
“真耐痛,坚持不用法术治愈,放着等它恢复,自找苦吃嘛。”九龙子无法理解,甜不吃,去吃苦?吃饱太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