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颔首,连迟疑也没有。
他笃定的回答,让她好失落,情绪全写在脸上,难以掩藏。
知道他忙的,全是正事,所以,不能任性要求他,快快返城。
可是他归期未明,她傻乎乎等,等过了今天,等到了明天,还是能不清楚,她要再等多久,才能等他回来……
她真的……好想他。
水镜只能暂时解渴,不能算是“真正”看见他……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太贪心呀,起码,还能靠水镜,和他见上面。
“那……你要小心些,三足龟……别被它弄伤。”不,这不是她要说的,也不对,攸关安全,当然定要再三叮咛交代。
但,有一件事儿,她更想告诉他、拜托他、请求他,可是,心里清楚,他会拒绝她,而且,完全不加以考虑……
她管不住嘴,因为,太害怕又要重复好几日的求助无门;怕又是好几日完全失去他的消息……
她嗫嗫嚅嚅,有些气虚,有些忐忑,还贪心地,报了一些些的小小希翼:
“你……能不能,有空,呃,不用每天,就,闲下来时,不麻烦的话、平安的话。有点寂寞的话。想、想找人聊天诉苦的话……你主动用水镜,和我联络……好不好?”
说完,等着被他噙起冷笑、等着被他凛眯眼眸,无情驳回。
在那之前,她还做着微弱的垂死挣扎:“我还没办法弄出完整的水镜……只有一颗栗米大小,也维持不久……你弟弟和魟医,不知几时才回来,好几天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呀呀,他一定会回她:担心什么?不需要。
或是,淡淡嗤声:我没有那么荏弱。
再不然,也会是我没有你这种闲工夫……
“好。”
说不定,他现在心里正想着“你真是颗烦人的蚌”。
呀呀呀,马上就要被讨厌了……
停。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
好?
一脸嫩呆的蚌娃,仰高脸蛋,妄想神色依旧儒淡的囚牛,他薄美的唇,抿闭着,眸子与她交视,未曾挪开。
“你……有说话吗?”她发呆,喃喃问,要确定是不是幻听。
“我说,好。”弯起来,总像笑着的唇,开合间,逸出简单三字。嗓,是那么淡,说得那么浅,没有哪个字,加重了力道,但三字敲进她耳里,鼓噪了她的心跳。
他说,好。
他真的说了!
“不……不要太多天一次……不不不,我、我等,我会等……”珠芽嘴角上扬,开心到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负责闲话家常,找不到话说,我就会撤收水镜。”别奢望他主动找话题。
“交给我!全部交给我!我负责!”她豪气拍胸脯,砰砰作响,力道一点也没客气,槌得自己险些岔气。
像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叽叽咕咕、亢奋努力,把这四天空缺,补齐。
无论是她这边发生的芝麻小事,或是他那边,寻找宝珠时,所遇上的种种情况,她巨细靡遗,说着,也问着。
直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时,已是良久良久之后……
“我罗嗦了这么多,都忘了先问你……你今天用水镜传形回来,是不是有很紧急的事儿?”
会这般想,是因为他不像她,分不清大事小事,将水镜胡乱使用。
他不可能闲来无事,变出水镜,传形回来,却没有任何重点交代,定时非常非常非常十万火急的要事,才能劳他亲自动手。
万一,是太严重的事儿,她这么一拖延,真是罪过大了!
“……”他沉默。
“有吧?”她水眸眨眨。
“……”他淡淡瞟她,不语。
“是什么?囚牛?”她还在等。
没有。
水镜撤去之前,他的答复,如此传来,轻浅的,像烟岚。
没有。
他没有任何急迫的事,需要用水镜传递。
他今天只是……
四日不见她音讯,心,焦躁起来……
只是,看她。
看她平安,看她无事,看她能如何按奈下他焦躁的心绪。
只是,想看她。
第6章(1)
三足龟妖,体大如岛屿,背壳若山峰,静止不动时,宛若一座海底山峦,潜伏于海沟一隅。
传言中,它拾获宝珠一颗,功力倍增,有如神助,短短数月,已成方圆百里间,最势壮的妖物。
正因如此,囚牛循线而来,找上了它。
一开始的好言请托,商借三足龟妖所获宝珠一觑,用以证实,是否为囚牛遗失之物,三足龟妖不从,只好诉诸暴力。
结果,大失所望。
所谓宝珠,并非龙族如意宝珠,而是某大妖的内丹,可怜的三足龟妖,白白挨了打,吐出内丹,还惨遭冷嗤唾弃——囚牛对内丹不屑一顾,拂袖离去。
这也已是半年前之事。
三足龟妖事件结束后,囚牛没有即刻返城,据说,另一海域,亦有妖物拾宝的消息,他没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非要亲自查看。
时间,在他奔波寻找之间,缓缓流逝。
她知道三足龟妖的详细经过,也知道深海魔蚌的传言——第二只被打到吐出真珠的家伙——真笨,被揍之前,把“疑似宝珠”的东西,拿出来给囚牛瞄瞄,若不是如意宝珠,囚牛不会有兴致去夺。
偏偏,它们都喜好皮肉之疼,非得逼囚牛动手开扁,扁完,才愿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双手奉上宝物。
这些日子里,他经历的种种,她全都清楚。
因为,他很守信诺,以水镜和她联系,几乎是固定一日一回,到后来数月,她终于练成凝镜传影的小小法术,才将固定的次数,加倍上去。
两人明明相距数千万海里,熟稔度,不疏反增。
他越来越清楚她的喜好,无论是食物,或是习惯,甚至,是她的小癖好。
她喜欢吃酥脆的小虾,连壳带足,要出满嘴香酥;她还喜欢精致的小东西,米粒大的铃铛,串珠。讨厌夸张沉重的珊瑚首饰,她对音律不通,但毫无自知之明,听说,最近学起了弹琴,让他心生恐……期待。
而她,盼啊、望啊,总算在他离城的第七个多月、第二百一十五天,等到了确切的返城日期。
明天。
呃,正确来说,是今天。
“睡过头了睡过头了睡过头了啦!”珠芽手乱乱,发没空梳,脸没空洗,全在奔驰的过程中,将它们草草做完。
得知消息的她,过度兴奋,整夜情绪高涨,满脑子全是“他要回来了”的喜悦狂乐,开心地满床翻滚,埋首鲛绡被里,快乐尖叫,然后,下场就是——
快早上才睡的特别死!
睡过了他回来的时辰!
乐极生悲,她,活生生、血淋淋的惨例一枚。
本准备当他一踏进城门,就能扑上去迎接他的她,希望大大落空。
囚牛在她睡的像颗死蚌时,人已回到“枕琴怀笙园”,还用过一顿膳,呜,她本来设想好,要跟他一起吃的……
“龙子正在午憩,不许你去吵他!”知音半途拦截她,比珠芽高、比珠芽气势冷艳,像根通天大柱,手杈纤腰,阻挡珠芽面前。
“知音姐姐……”
叫姐姐也没用,再说,谁跟你是姊妹呀?!哼。
知音不吃她这套,赏她白眼。
“龙子奔波数月,身心疲惫,甫回城的前几日,最气恼有人干扰,他往昔的习惯,便是下达命令,谁都不准靠近他的房门半步。”知音搬出她服侍大龙子多年,对他所有习性是最熟悉、明了的态度,拒绝珠芽的打扰。
按照惯例,知音并没有做错。
囚牛回程的数日,确实闭门静憩,不见任何人,知音以为他是太倦太累,想好好休息,才做此决定,然而,她知其一,不明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