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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是这么说的。”

  黑玄嘲讽地牵唇。“住得了吗?”

  “老实说我也很怀疑。”徐良有同感。“那位姑娘一看就知是来自王都富家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她住简陋的农舍,顶着烈日下田,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但这开农师的职位,可是她主动争取的。”黑玄淡淡一句。



  “是她自己说要的吗?”徐良更惊讶了。“一个姑娘家,怎么会……”

  “有趣吧?”

  有趣?

  “她是相信真心与义理之人,我倒想看看,当她发现真心是狗屁,义理不值一个钱时,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所以领主大人是在捉弄那位姑娘吗?

  徐良错愕,双眸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瞧着黑玄。是他看错了吗?还是这位平素阴阳怪气的领主眼里果真闪烁着笑意?



  冷酷无情的阎罗-——笑了?

  他不敢相信,一定是最近忙于政事太劳累,眼花看错了。徐良摇摇头,悄悄揉了揉眼。

  “你退下吧,徐州牧。”黑玄下逐客令。

  徐良凛神,忙忙停下揉眼的动作。“是,大人。”

  恭谨地行礼过后,他转身离去,正巧与严冬错身而过,听见黑玄吩咐严冬。

  “派两个可靠的人暗中跟着那丫头,随时向我报告她的一举一动。”

  徐良听了,愣了愣。

  这意思算是监视她,还是保护她?

  他不解,但无论哪一种,他明白那位行事奇特的姑娘己引起了这个冷血领主的兴趣。

  日正当中,烈阳灼灼。

  春天戴着一顶斗笠,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热得汗流浃背,想宽了衣衫,一方面顾忌有违礼仪,另一方面又怕烈日晒伤了白嫩的肌肤。

  虽说她只是个身份低贱的侍女,但也是个女人家啊!怎好像寻常农妇那样晒得乌漆抹黑?

  但只有她一个人晒还不打紧,教她惊恐的,是她服侍的这位娇滴滴的主子比她晒得还厉害、还坚决,她又心疼又担忧,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不,小姐,行了吧?我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再等等,我还得再研究研究这里的土壤。”

  什么?还要再研究?春天快晕倒。她们主仆俩天刚蒙蒙亮就出门,在当地几名老农的带领下巡递城郊农地,每到一处,德芬便会细细察看土壤水质,甚至跟那些老头子讨论起农具的优劣之处,什么推镰、缕锄,听得她糊里糊涂。

  春天真是甘拜下风了,原本以为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肯定五谷不分,对农事一窍不通,不料她还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连那些原本对她带着深切怀疑的老农也改换一副脸色;略带几分敬意。

  “你们听说过‘区田法’吗?”德芬检查过土壤,扬声问老农。

  “什么区田法?”

  “深翻作区德中施肥、等距点播、及时灌溉,很耗费人力,但在缺乏铁犁牛耕的时候,不失为一个暂时救济的良方”。

  什么跟什么?老农们面面相觑,纵然他们个个从事耕种数十年,也没听过这个方法。

  “我们就姑且试试这个方法吧!”德芬低语,深思地注视面前一片干裂的田地。“还有,这里的土壤太贫痔了,不只得加强施肥,怕还得想办法造‘砂田’,在耕后施肥,分层铺上砂石,如此既可保温、保水,还能压盐、只是这也需要大量劳力配合……”她顿了顿,望向老农们。“你们怕劳动吃苦吗?”

  “怎么会怕?”老农们苦笑、“有什么劳动比没饭吃更苦?”

  “说得是。”德芬微笑。“那我们就一道来试试看吧。”

  “多谢于姑娘!”老农们纷纷道谢。

  “小姐,行了吧?可以定了吗?”春天在一旁催促。

  德芬默然不语。

  春天见主子不理会自己,脸蛋揪成苦瓜。“我真的不行了,这烈日当头的,晒得我头晕脑胀啊!天啦!”说来她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来自讨这种苦吃?她快哭了。

  “好啦,知道了。”德芬听出她语带哭调,不禁好笑,其实她自己也颇感头晕目眩,“我们走吧。”

  “她提出了‘区田法’吗?”

  听闻严冬的报告,黑玄兴味地挑起一边眉峰。

  “是,她不仅亲身去观察田地土壤,还将耕、耙、耪、压、锄等等耕种的法则画成图,方便那些不识字的农民们阅读记诵。”

  “画图吗?”黑玄揉着下领沉吟,愈听愈有兴致了。“这些都是她从书上学来的吧?’“是。据李、张两位开农师所言,于姑娘想必是熟读了《齐民要术》、《泛胜之书》等中原着名的农书。”

  “就算熟读了农书,纸上谈兵实乃兵家大忌。”

  “是,所以两位开农师都不看好于姑娘能够顺利解决实际遭遇的难题。”

  等她发现书上所李跟实际所遇完全是两回事,那张清雅脱俗的小脸蛋该有多失望呢?黑玄不怀好意地勾勾嘴角。

  严冬退下后,他独自品茗,若有所思,片刻,霍然起身,走向隔壁房间。那日与德芬主仆俩有一面之缘的清秀少年正一个人静悄悄地看书。

  “蓝,整天关在这屋里很无聊吧?要不要跟哥哥一块儿出门走走?”

  黑蓝扬起头,却是不言不语,表情木然。

  黑玄叹息,也不等弟弟的反应,主动携起他的手。“走吧!”

  日复一日,德芬不是在田伺观看农人们翻土施肥,便是在屋里绘图谋划,没一天清闲。

  春天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得了,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倦了,何况是从小在深宫里养尊处优的娇公主。

  可她家主子却似吃了某种可怕的迷药,经常处于心神兴奋的状态,往往三更半夜还不入眠,隔天又迎着晨曦出门。

  “小姐,您歇歇吧。”春天实在看不过去,心急苦劝。

  “我在歇了啊。”德芬娇喘频频。,从怀袖里掏出汗巾,擦了擦鬓边滴滴汗水。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主仆俩坐在一座简陋的凉亭里暂歇,春天斟茶递给德芬,她接过,浅吸几口,眼波流转,望向前方起伏的山峦。

  “你瞧这景致,很美吧?”

  美吗?春天眯眼,并不觉得。

  “这里的山峰跟王都望出去的不同,南方的山峦青翠,棱线犹如美人身段一般纤细柔美,这里却是有棱有角,像武士一般阳刚硬朗。怪不得襄于州一向出产最强的战士,就是在这般的风土,才孕育得出那样的人才。”德芬感叹。

  是吗?春天不以为然。她只觉得活在这里的百姓很辛苦,就是家乡物产木丰,喂不饱人民,才不得己要出外为国打仗吧!

  德芬转回视线,落向在近处下田的一对农夫农妇,不禁悠然心生向往。“有时我会想像农家生活,在田野里长大,跟邻家的青年唱和山歌,生儿育女,组成家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么直到老死……”

  “听起来好无趣啊!”春天撇撇嘴。

  “无趣吗?可这样的日子很简。单、很真实,无须多做复杂思考,也不必与人相斗。”

  “可要跟老天爷斗啊!!就像这些农家,来场牛疫、或者干旱不下雨,日子可就发愁了,连孩子都养不起。”

  “说得也是。”德芬低回咀嚼,春天脑筋虽然单纯,但有时看事情倒是极为现实通透,比她还强。她自嘲地笑笑。“所以我也该知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有各自的苦涩,也有各自的甘甜。”

  主仆俩你来我往地对话,都未察觉这番言语早落入了后头某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耳里,他倚着一根亭柱,背对着她她们,凛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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