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无力的坐在阶梯上,再也站不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开始咳个不停,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
“呜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姐!”
“主子,您别吓奴婢呀,主子……”安儿蹲下身,拼命拍她的背,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已经参加完赐宴的日本遣唐使一行人恰巧由阶梯上方走下来,引路太监走在最前头,接着是大使多治比广成,之后才是随行人员。
引路太监是李隆基身旁的近侍,认得李绮儿,也知道她公主的身份,但他此刻有任务在身,虽然纳闷她为何会在这里,也只能先对寿王行礼后离开,打算先将日本遣唐使一行人送出大明宫再说。
由于三人停在阶梯中段,而李绮儿还不断的咳嗽,很快便引起众人的注意,而身在队伍中的鞍作真一,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难掩一脸的震惊错愕。
才多久没见面,她竟变得如此憔悴,像是随时都可能昏倒,而她呛咳不已的痛苦模样,更是深深刺痛着他的心,揪疼的他几乎就要停住呼吸。
他好想马上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但不行!他只能拼命压下满心的痛楚,假装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快点回去吧!他多么想大喊出声来,不想见她如此折磨自己,他真的不值得她这么做,她对他掏心掏肺,将万般情意都倾注在他身上,但他却无法响应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逼迫她对自己死心。
第7章(1)
同行的伙伴已有人陆陆续续认出李绮儿,其中一人靠到鞍作真一身边,讶异且纳闷的问:“鞍作,那位姑娘不就是常出现在你身边那一位,她怎么有办法进到大明宫里?”
“我也不知道,咱们不必理会她。”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有办法强逼自己冷下一张脸,不泄露半点情绪。
安儿瞧着他们,“主子,有人经过。”
李绮儿忍住咳意抬起头来,正好见到鞍作真一即将经过她的身旁,她漾起一抹笑意,可终于让她见到他了。“真……”
然而鞍作真一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脚步也不曾停顿,仿佛把她当成空气般,与她错身而过,继续往阶梯下走去。
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她全身突然泛起一阵恶寒,最后残存的一点希望,在此刻被他践踏殆尽,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也跟着彻底碎裂开来。
他够狠!而她太傻!以为自己的满腔情意终究会得到他的善意回应,谁知,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捧着自己的心,任由他重重伤害,直到她的心都已经烂了、碎了,才明白自己无可救药,蠢到极点。
呵……她是自找罪受,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笑的女人了吧!
气极、怨极,李绮儿挣扎出残余的力气,朝已经经过的遣唐使一行人叫喊出声,“鞍作真一!”
走在最前头的太监先顿下脚步,纳闷的瞧向她,多治比广成也跟着停下,后头的从员当然也得止步,却都不明所以。
“发生什么事了?”多治比广成困惑的问。
而鞍作真一虽然跟着大家停住步伐,却狠下心肠没有回身,也没有响应她,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鞍作真一,你回过头来!”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才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冷淡的瞧着坐在好几格阶上的李绮儿。
她急喘了好几口气,好一会儿说不出一个字,之后她吃力的将自己右脚上的鞋子给踢出去,鞋子滚落好几阶,在两人的中间停了下来。
安儿不懂主子为何要这么做,惊呼一声,本要赶紧下阶去捡,却被李绮儿给阻止。
“安儿,别捡。”
“什么?”
她挺起腰,抬起下巴,以一种高傲尊贵的姿态瞪向他,“鞍作真一,本公主的鞋掉了,本公主要你捡鞋,并且亲自替本公主穿上。”
“主子?”安儿不敢置信的低呼出声,要鞍作真一做这种事,分明是刻意要羞辱他呀。
李清大皱眉头,明知不妥,但却没有阻止她,只因他也对鞍作真一恼得很!
遣唐使团内听懂的人并不多,倒是引路太监以及一同随行的鸿胪寺译语瞬间变了脸,没想到她会如此羞辱日本来的使节。
她这是在赌气,既然他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不要她,她就刻意用公主的身份刺激他!
引路太监连忙开口,“呃……这个……”突然之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紧。”鞍作真一从队伍中走出来,“就由在下帮公主这个忙吧。”
他转而往阶上走,拾起掉落的鞋子,来到她面前,表情始终淡漠无情。
他蹲跪下身,动作轻柔的捧起她的脚,替她将鞋子重新穿上,不显任何怒气。
李绮儿瞧着他帮自己穿鞋的模样,不由得一阵茫然。为什么他对她的刻意羞辱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连生气都没有?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呀……
将鞋穿好后,他放下她的脚,抬起头来,淡淡的问:“这样,你满意了吗?”
一股恶寒之气瞬间冲向脑门,强烈的晕眩让她的脸色惨白一片,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犹如寒冬残树,即将凋尽最后一片枯叶。
就在这一刻,她彻底死心,绝望了,既然生无可恋,死又何妨?反正她这个破败的身子,也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倒不如就这样结束吧。只要一合上眼,便一了百了,她再也不必受尽折磨,无论是身子上的折磨,还是心上的折磨……
“噗……”她冷不防的捂住嘴,呕出一大口鲜血,红艳艳的血液从她的掌心逐渐滴落,在阶梯上溅出触目惊心的血渍,令人胆寒。
“绮儿!”鞍作真一看着她在他面前呕出血来,原本冷淡的面容终于破裂,一颗心顿时慌乱不已。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无力往前倾倒的她,万般懊悔与痛恨凌迟着自己的心,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该死的事情。
他不该因为两人身份上的差距而狠心伤害她,将她害得如此凄惨,他不该因为惠妃娘娘的阻拦就轻易选择放弃,连试图争取都没有。
他真该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绮儿!”他惊惶的瞧着惨白憔悴的她,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气息也弱到几乎感受不到,“快醒过来,绮儿!”
这全是他的错!只要她能睁开双眼,他不会再折磨她、排拒她,他会让她明白,他同样爱着她,始终没有变过,之前的冷淡,全都是因为不得已而装出来的。
“绮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如此伤你的心,全是我不好!”他激动的紧紧抱住怀中人儿,忍不住哽咽,“只要你能醒来,要如何打我、骂我、罚我都不要紧,只要你能醒来,我一切都依你、都依你!”
事情怎会变成此刻无法挽回的地步?连他都觉得自己可恶,十恶不赦,就算拿自己的命赔给她,也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皇姐?”李清见李绮儿倒入鞍作真一怀中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震惊又错愕,焦急的马上吼道:“来人哪、快来人……”
李绮儿吐血昏厥,马上引来宫里的一阵混乱,没过多久,就有不少太监前来将她从鞍作真一怀中带走,并赶紧请太医来医治。
他不想放手,但又不得不放手,自己不是大夫,根本不知如何救她,只好忍着满心的揪痛,眼睁睁看着她被带离,心仿佛被掏空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