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果真拉开阳台的落地窗,直接走到外头,也不管童嘉莞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当仇人似的。
许文斌双手靠着阳台栏杆,徐徐凉风吹来,他无奈一笑。
里头那个傻瓜真不懂吗?他需要一点时间独处,不想让她看见他伤心的模样。这是一个失恋男人仅剩的尊严了。
“童小姐,请进,董事长正在等你。”
特助将她送至董事长室门前,接着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童嘉莞凝望着眼前雕刻精致的两扇木门,脑袋处于震惊中。
她没料到夏晋刚会突然派司机去她家找她,亲自邀她到晋亚集团总部相谈。
事前毫无征兆,以致于有瞬间她还揣测该不会是哪来的诈骗新花招吧?
她本来想打电话跟夏力展商量这件事,偏偏他的手机没开,而且司机又说明此事相当重要,希望她别婉拒,她只好坐上车一路直达夏晋刚的董事长办公室。
自从当初在夏晋刚别墅那次偶过后,他们已经有近两年没单独见过面,突然叫她过来,该不会是发现她跟夏力展还持续交往中,要逼他们分手吧?
她微微苦笑,怕自己是电视剧看太多,又随便幻想那些长辈的内心戏了。
既来之,则安之。
童嘉莞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进来。”
一声苍老却浑厚的男声从房里传出,童嘉莞一听就认出那是夏晋刚。
她战战兢兢打开门,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夏晋刚一人,正坐在黑色高背椅上,还把正在审阅的文件放至桌旁,一脸肃容的等着她。
看来真是专程有事找她……童嘉莞关好门,立刻朝面前的董事长深深鞠躬。
“董事长,您好。”
夏晋刚没说话,锐利的双眸仔细打量她,室内寂静无声的压迫感让童嘉莞感到不自在又呼吸困难,但她仍站得直挺挺,坦然回望老人家。
即便夏晋刚不赞成夏力展和她交往,认为他们的家世背景不相配,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事,没必要畏畏缩缩。
半晌后,夏晋刚才终于开口:“你回来力展身边做事。”语毕,仍目不转睛凝视着她,仿佛想观察她的反应。
童嘉莞难掩惊讶,诧异的瞠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自她从晋亚银行离职已经过了半年,中间并没有人来慰留她或者希望她回公司,怎么夏晋刚一找她过来,就要她回原工作岗位……他不是反对她跟夏力展交往吗?
“董事长,我已经在阿展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而且我很喜欢我目前的工作。”
她现在全心投入劳工运动,虽然一开始是抱持着想帮助许文斌的心态,但如今她和不同劳工团体组织内的人员接触和学习后,决定贡献一己所长,而且她跟许文斌还开始学拍纪录片,打算合作拍下有关台湾劳工的辛苦面。
夏晋刚一听,重重吁口气,表情很不耐烦。
“工作?那是什么工作!专扯力展的后腿?”他摇头,一副她一已经没药救了似,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支票簿,随便撕了一张,放在桌上。
“你回晋亚银行上班,想做什么工作随你选,不工作也行,薪水的数目你自己填,这样的条件满意吗?”
童嘉莞早料到夏晋刚的反应,毕竟她口中的“工作”可是赚不到半毛钱,甚至偶尔还得倒贴,这在视钱如命的人眼中,估计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但她可以从中获得的生命意义和价值,应该也是他永远无法理解的。
她沉着的回应:“董事长,我知道您想让阿展当您的接班人。为了晋亚集团,把他变成一部赚钱机器也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他是一个天生的生意人,我阻止不了他按照您的期望接下您的位置、扩充您的事业,我想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当他的良心。”
夏晋刚眯起眼,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良心?”
虽然直觉眼前这位老先生可能会嘲笑她太天真、自以为清高,或者不屑她的想法,但童嘉莞仍想趁此机会坦率表达藏在内心的真心话。
“董事长,我和您跟阿展的出身不同,我接触的世界不同,看到的人群也不同。虽然您对我说过希望阿展的另一半要比他更爱钱,可是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看见钱、看见欲望的女人。
自从我下决心要留在阿展身边,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双赢的方式,既能诚实的面对自己,也能诚实面对跟他的厌情。也许您觉得我在扯他后腿,但相信我,如果没有阿展的支持,我不会坚持走下去。”
夏晋刚深深凝视着她,眼神复杂,神情深奥得耐人寻味,似乎有许多难以说出的感慨。
“你就是不肯离开他,对吧?”
童嘉莞用力吸一口气,颔首,斩钉截铁的说:“董事长,我不会轻易放弃。”
她心知肚明两人交往之路满布荆棘,但她已经决心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放手。以前她考虑过很多,但后来发现不管考虑多少,永远都敌不过真心。
与其自欺欺人,不如诚实面对,这是她从这段爱情里领悟到的。
“作为晋亚集团的员工……”夏晋刚原本严厉的表情突地转为柔和,嘴角甚至流露一丝笑意。“你们讲的话一模一样。”
“你们?”童嘉莞再度怔愣住,却见夏晋刚朝办公室的一隅唤了声。
“你可以出来了。”
童嘉莞这才发现董事长办公室原来内设有一间洗手间,而且刚刚还躲了人在那里偷听。
一见到走出来的颀长俊影,她蓦地双颊胀红,嗔道:“怎么会是你?”
夏力展满脸得意的走到她身边,大刺刺的说:“我赢了。所以,爷爷你不可以再逼我去加拿大相亲。”这点可别想赖掉。
“赢了?”童嘉莞皱起眉头,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的事情好像不止一件两件,这对祖孙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夏晋刚沉声一叹,把支票收回抽屉里,接着从座椅上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颤巍巍的往外走;夏力展和童嘉莞想上前搀扶他,却被他伸手挡住阻止。
他眯着老眼猛盯着孙子,唇角漾起意味深长的笑痕。
“你这小子也有变成妻奴的一天啊……”
夏力展一听,双颊泛红,却没有否认。
夏晋刚回头瞅了眼自己的办公室座椅,感慨道:“我老了,这位置迟早是你的。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你好自为之。”语毕,老人一步一步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留下两个年轻。
童嘉莞和夏力展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明白夏晋刚突然离开办公室的缘由,但童嘉莞还记得之前夏力展提到的“赢了”,旋即转头质疑:“你刚才说‘赢了’什么?加拿大相亲又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面对女友咄咄逼人的口气,夏力展不得不先清清喉咙,准备一下。
“简单说,我爷爷叫我过来,嘱咐我已经帮我安排好婚事,只要人出席就行。不过我说,我已经有心仪的女人……”他刻意调皮的停顿几秒,就为了欣赏她俏脸微红的模样。“他很不高兴,跟我说一堆大道理,然后我们就约定好了。”
“约定什么?”
“我爷爷说他会给你一份商薪工作,让你无法拒绝,放弃劳工运动的事;我告诉他不管他开多少价钱都不可能让你回来,”他微笑觑着她,眼中柔情无限。“因为在你心中,有比金钱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