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芳华自小看医书,也有一颗医者之心,听说有人病了,便挺身说道:「我会看病。」
人贩子看着她冷笑,「小小年纪就会说谎。」
「我真的会!」一提到医术顾芳华就万分自信,当场朗朗背诵了一段医书,还煞有介事地给那人贩子把了脉,说他肝火旺盛,脾亏肾虚,要先去火,再补脾肾,说得人贩子一愣一愣的,也信了她了。
显然人贩子虽希望那个富家公子活着,但是又怕他得的是传染病,自己不敢进屋照顾,于是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把顾芳华踢进那间小屋里碰碰运气。
当顾芳华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惧地摸黑走进小屋时,铁链子在地上拖行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小屋中回荡。
「有人吗?」她轻声问。
黑暗中有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叫顾芳华,那些人要我来照顾你,听说你生病了。」她摸索着,顺着声音找到床架子。
「你走吧,我可能生了重病,不要传染给你。」说着,那人又咳了好几声。
但顾芳华骨子里偏有几分执拗劲儿,硬生生地拉过那人的手,号了脉,说:「你得的像是肺病,可能是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又冷着了,不见得会传染。你放心,我陪你几日,你就会见好的。」
那只冰凉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问道:「你今年几岁?」
「八岁。」
「好年轻啊……」他感慨着,「这么年轻就要陪我等死,我若是牵连了你,会于心不安的。」
「那你就快快好起来嘛,等你好了,咱们两人就可以一起从这里逃出去了。」她摸着他的额头,又道:「你发烧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熬药。」转身,她艰难地往房门口走,地上还拖着铁链,哗啦哗啦响着。
床上的人又问:「是什么声音在响?」
顾芳华笑嘻嘻地说:「很讨厌的铁链子,很吵对不对?可惜套在我脚上了,我没办法把它摘下来,不过没关系,你把它想成编钟的声音就不那么心烦了,你听——当!这是宫,当!这是角,当!这是微,当!这是羽。是不是挺好听的?」
这,是顾芳华与那个神秘病人交流的开始。
因为屋内很黑,但人贩子又不许她点灯,所以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样貌。每天都是由顾芳华送菜送饭照顾那个病人,她就拖着沉重的铁链和铁球往返于屋内屋外。
渐渐的,她知道那个病人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大几岁的小哥哥,而且听人贩子的口气,这个小哥哥比自己值钱得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贩子弄到这儿来。
她开的药,多少起了作用,照顾那小哥哥的第三日,他的烧也退了,咳嗽声也少了。
人贩子很高兴,私下商量着该怎么逼问那富家公子的家世,好去要扶赎金。
顾芳华也替他高兴,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爹娘在哪儿,你爹娘就可以带着银子来救你了。」
「别傻了。」少年公子苦笑一声,抚摸着她的脸烦,「他们是绑匪,得了赎金就会把我杀了,不会放我回家,给他们带来风险。」
「啊?杀你?那怎么行!」顾芳华义愤填膺地说:「杀人是犯法的,我不会让他们杀你的!你放心,我陪着你,我保护你。」
黑暗中,那只抚摸她脸颊的手仿佛颤抖了一下,接着搂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胆量……」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沉声说:「好!我不会死,我们俩要活着出去!」
此后他更努力地喝药,她则绞尽脑什地想那些医书中大概有什么药方会对他有用,结果在她误打误撞的调养下,他的身子竟慢慢地好起来了,咳嗽完全没了,声音也情朗了许多。
这房问除了门之外,窗户己经被人贩子用木头牢牢地钉死,几乎没有光线可以没射进屋里来,顾芳华和那少年公子一起相处了七、八日,依旧对彼此的容貌都看不清。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几天后她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他沉默片刻,「还是先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她嘟起红唇,「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你少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那些人贩子就不会因为消息走漏而对你下毒手,倘若日后我死了……你还是安全的。」
「你怎么会死?都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许你说死!」顾芳华连声抗议。
此时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那人贩子的头儿走进来,「臭小子,让小丫头伺候你,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现在快说!你爹娘是谁?住在哪儿?只要他把赎金送来,我就放你出去。」
「能不能让我给家人写一封信?他们看到我的亲笔信,才会放心送赎金过来。」年轻公子提出要求。
人贩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让你在信中拐着弯透露什么吗?我就不信拿走你身上这玉坠子,他们还不送银子过来!你只要把地址给我,我自会找到他们。」
「好吧。」少年叹了口气,说出一个位址。「我娘身体不好,受不了惊吓,这些日子一定为我担惊受怕了,女人心神一乱就会出事儿,请千万嘱咐送信的人,还是把信物交给我爹为好。」
「哼。你等着,我派人打探一下消息,倘若那里不是你家,你就乖乖等着一顿皮肉之苦吧!好了,臭丫头,滚出来!」
顾芳华往外走,临走之前,少年悄悄拉了她一把,将一根细木条塞进她手中,在她耳边飞快地说:「把你的答子给我。」
她一怔,但她生性聪慧,知道他要自己的答子必然有用,便立刻拔下来给他,将那根木条替代了答子在头上插好。人贩子满心想的都是去找那公子的家人,也没留意她头上的发答不见了。
人贩子不过三个,晚上一个去送信,一个在做饭,另一个人贩头子则哼着小曲儿在院子里磨刀。
顾芳华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看着他磨刀。
「怕吗?」那人贩子瞥她一眼,「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还能留着卖钱。」
「你是要杀里面的小哥哥吗?」她咬着唇问。
人贩子笑道:「不错!你真聪明,等他爹的赎金一送到,我就用这把刀送他归西。」
「他爹若真送来赎金,你不该放他走吗?」她正气漂然的说:「做人难道不该讲信用吗?」
人贩子哈哈大笑,「讲信用?那是自命为大侠的人才会干的事儿,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讲信用?」
忽然问,屋里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然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人贩子往地上吐了口痰,「冯的!真是个痊病鬼,一会儿别脏了我的刀!」
「我去看看吧,您歇歇。」站起身,顾芳华拖着铁链往屋里走,大声说:「小哥哥,你今天没有吃药,是不是病又重了?」
她心里着急,使劲跑了几步,结果因为脚拖不动那么重的铁链,一下子跌在地上,摔得她膝盖都疼了。
「摔疼了吧?」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她,少年温柔地在她耳畔说:「这些日子恐怕你的脚跺都磨破了,你再忍耐一、两日,最晚明天我们就可以逃走了。」
「可他正磨刀说要杀你,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晚……」顾芳华又是焦急又是恐惧,忽然间她想起一事——以往他都是躺在床上的,她曾经摸到他的手腕上也套了铁链,知道他被拴在床头,这些日子吃喝拉撒都被困在屋内,十分不便,可是他现在竟能在门口扶起自己,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