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尚楚雄一震,「什么意思?」
程芷岚继续道:「日前臣认识一个到京城准备科举的宿城举子,他说宿城早有流言传出,与诏河一战,其实我们自伤七千,不过歼敌三千而己,但徐万年为了表功,自己改了数字。」
「徐万年竟敢如此欺君误国吗!」尚楚雄震怒地一拍石桌,「有何证据?」
「证据臣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但陛下若是有心调查,只要派人去诏河打听打听,他们是怎么说那一战的?两相必有出入。若要真凭实据……为国捐躯的士兵会发放抚恤金给其家人,若真是死了七干人,那这七千人的抚恤金是否己经发放?若没有发,必有孤儿寡母怨声载道,若是发了……又是谁掏出这笔款项?」
程芷岚一番陈游,入情入理,让尚楚雄无法反驳,仅是默然坐着许久。
「陛下不想做恶人,那就悄悄放了杜松吧,不必非要他死啊,罢免官职即可,您非要杀他和他女儿,莫非是徐万年还有什么可威胁陛下的?陛下才会这么怕他?」
尚楚雄一挑眉峰,「朕会怕谁?你别小看了你父皇,好,杜松朕饶过他,徐万年的事情我自然会振人调查,若是与你所说不符……哼,你可就小心点儿你的屁股!」
程芷岚哈哈笑道:「陛下自小到大都没有打过臣一下,如今为了外人吓唬臣,这就是您的为父之道吗?小心臣到亲娘坟前告您的状!」
「你才别拿你娘吓唬朕。」忽然尚楚雄好奇地问:「对了,你那个朋友是谁?让你这样仗义出手。朕怎么不知道你在朝中有这样交命的朋友?」
「算不上交命,就是……怕她罗唆唠叨。」程芷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歹她不久前还给太子殿下看过病……」
「你说的是……顾芳华?」尚楚雄的眉头紧皱。「原来那丫头和你还有交情?」
听出他口气不对,程芷岚问道:「她怎么了吗?」
尚楚雄冷冷说道:「刘妃在宫中自杀了,这事……你大概是没听说。」
程芷岚一怔,「几时?」
「昨日。」尚楚雄盯着他,语气有了责备,「莫非她自杀在你意料之中?否则你应该说『为何』,而不是『几时』。」
程芷岚尴尬地说:「她的事臣的确是耳闻一些流言。陛下别生气,臣不是长舌妇,臣纵然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总不能到您耳边说吧?刘妃被冷落太久,虽然这事肯定是她不对,但看在她也算知道羞耻,肯自杀谢罪,陛下就别……迁怒旁人了吧?顾芳华不过是个小小太医,各宫娘娘的话哪能不听,就是她知道了能怎么样?」
「那就可以合伙起来骗朕,帮着刘妃吗?哼!朕绝饶不了她!」提起这件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般男人都容忍不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更何祝他是堂堂一国之君。
程芷岚咬咬唇,仍道:「陛下……能不能容儿子向您讨个人情?」
尚楚雄瞪着他,「怎么?你保了杜松父女又想保顾芳华?别仗着朕宠你,就挥霍朕的宠爱!」
他正色道:「至少臣想去看看那丫头,总觉得那丫头虽然傻乎乎、嘴上不饶人,但并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陛下应该知道后宫的事情就和朝堂上一样,少不了尔虞我诈、彼此算计……」
「那又如何?」尚楚雄打断他的话,己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上前一步,程芷岚劝道:「陛下!若是您想为太子多积点德,便不该再多生一条冤魂。」
尚楚雄胆色大变,瞪着他,「好,你要看去看,朕不信你能给她翻出什么案来!」
顾芳华没有被关到刑部去,而是关进了内宫天牢。两日不曾见到外人,甚至是她爹,所以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祝。
她每天都在翻来覆去地想,自己会被暗中处死,以给这段皇家丑闻封口呢?还是像某些贪官污吏,被拉到街口斩首示众?
就这样想着想着,不想程芷岚竟然来了。
程芷岚出现在她牢房门口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就像是她那天去他府里看他的样子,教她一怔。
突然间看到熟人出现在这里,顾芳华心中激动万分,表面却还是维持平日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问道:「怎么?莫非刘妃的事情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我若是也被关,怎么可能像这样逍遥自在地站在牢笼外面看你?」他一笑,将食盒放在地上。「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该不会是让你送我上路吧?」坐在栏杆旁边,她伸手出去打开食盒的盖子,看到第一层放了满满的蛋皮肉丝菜卷,不由得喊了一声,「关在这里两天,终于看到能吃的东西了,真好真好!」
「关在这里还是不改吃货本性。」他不禁打趣看着她还在食盒里翻找什么似的,问道:「找什么?」
「筷子扬匙之类的。」她举起自己一双手,「我都两天没洗手了,平日不洗就会觉得脏,现在要吃这种美食,没干净的手也得有双筷子才配得上它们啊。」
「都是快死的人了,还在乎干净不干净?我没有带筷子来,你要想吃,就只能自己用手抓着吃了。」程芷岚坏心地蹲下身,隔着栏杆看她,乌黑眸子还是那么深邃。
「好事也不做到底,到底有份坏心肠。」她一边嘀咕抱怨,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徒手抓起一卷肉卷,放入口中。那蛋皮肉丝菜卷大概是刚出锅不久,居然还是热的,她一边嚼着一边表情夸张地说:「真是好吃!这真是人间美昧,天上可能不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吧!」
程芷岚好笑地看着她,「饿死鬼没胎,看来你饿得连淑女形象都不要了。这么喜欢吃,回头你上路的临行菜,我还给你送。」
她摆摆手,「我吃美食的时候请不要说杀风景的话,哪怕你是奉了圣命要来取我的脑袋,现在也不要告诉我,让我踏踏实实、高高兴兴地把这顿饭吃完。」
两个人,守在栏杆的两面,她在牢房里吃饭,他在外面蹲着看着她吃。
顾芳华那律律有味的吃相让程芷岚觉得很有趣,她好像只要能吃到好吃的,不论是在皇宫内殿,还是在地牢之内,都可以如此自在,也不管明天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落地。
将第一层的肉丝菜卷吃完,她又伸着脖子问:「还有什么好吃的?你不会就带了这一种吧?」
他没说话,打开食盒的第二层,原来这层还放了几样小炒,有糖醋排骨、荷香牛柳跟辣子鸡。
「天啊!你藏着这些好东西,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这些菜都被你放凉了,真是暴砂天物!」她急得伸手就去抓,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肮。
「说实话,你关在这里就不怕死?」他眯起眼睛问。
她默然一瞬,随后笑嘻嘻道:「人命有长短,早晚都是死。我见的死人多了,知道他们死后是什么样的,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说谎。」程芷岚盯着她,「再说谎,我就救不了你,你爹也活不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黑亮亮的大眼睛里忽然盈满了水气,紧接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坐在地上很没气质地抽噎着。
「我知道我倒霉嘛!这件事明明是有人陷害我的,虽然刘妃让我给她开打胎的药方,但我哪有那么傻啊?就开了个安神养气血的方子给她,心想这样日后也查不到我头上来,而且我还是口述给她的,自己又没有动笔写,何至于就非拉着我入这个陷阱不可?我更搞不懂那太监何以说是打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