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后家的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他上前、一把掀开车市子,看见大儿子后予祥和老二后予恩满脸笑意,他这才松口气。
「阿爹,我和哥哥都上榜了。」予恩跳下车,对父亲说。
「好样的!」大掌一前一后落在两个儿子肩磅,他满脸欣慰。
「快进去同你们祖母和娘说说,哦、对了!还得上炷香跟后家的列祖列宗们禀报。」
后羿说着,有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伙计立即从里头跑出来,拿着预先准备好的鞭炮大喊,「让让、让让,这么大的喜事儿得庆贺。」
这当然是天大地大的事,秀才虽然是科考当中最底下的一关,却也没有那么好考,城里许多孩子一路考到二、三十岁,还上不了榜的大有人在,而后家两个儿子才十二、三岁居然齐齐考中,这种事情,自然要庆祝一番。
鞭炮燃起,劈哩啪啦一阵热闹,人人都向老板恭贺一番,后羿心情大悦,拿出钱袋,一人五两银子,每个伙计工匠都赏,赏得人人眉开眼笑。
后宅里,拜过祖先,后老夫人拉着孙沅沅笑道:「媳妇,咱们上市场去,挑一头乳猪、几只鸡,回来办个宴席,请请铺子里的伙计。」
孙沅沅应下,让人套好马车,打算上市场,没料到出门前,平县的吴管事就带着帐本进门了,她只好让几个丫头、嬷嬷陪婆婆上市场,自己留在铺子里头接见吴管事。
阿娘出门、妻子接待管事,后羿想拉着人乐呵,也没人能肯陪他,只好在外头盯着伙计做棺材。
予祥、予恩两人互视一眼,凑到老爹跟前,笑道:「阿爹,我们想到一门好生意,想同您商量商量。」
「什么生意?」后羿皱眉头地问。他就是不想儿子做生意,才花大把银子让他们上学堂念书,现在居然同他说起生意?
听阿爹这样问,予祥连松从书袋子里拿出笔盒,那个盒子是两兄弟联手做出来的,可以用来收放毛笔。
「爹,你看看这个。」
那东西他老早见过,也不觉得稀奇,别的人对棺材忌讳,他们靠做棺材起家的人,哪里会在意这种事儿。
「不就是笔盒?」后羿说。
予恩解释着,「之前我们带这个笔盒上学堂,被同学大大潮笑了春,大哥灵机一动,神神秘秘对他们说——猜猜,我们没事做啥带个小弊材在身旁?因为啊,它代表升『棺』发财,读书人弄一个摆在身边是再好不过的。
「同学们不肯相信,却也不再嘲笑咱们,结果,今儿个成绩出来,整个学堂里就我和大哥考上秀才,同学们满脸羡慕,还有人偷偷凑到咱们身边,问我们要到哪里才能买到『升官发财』呢。」
予祥接话,「阿爹,咱们把做棺木剩下的木头拿来制笔盒,一来,作料不需要成本,只需多聘几个工人;二来,这是独门独行的生意,旁人没有的,咱们可以趁此赚上一笔;三来,若是经营得好,咱们后记棺材铺,往后又多一条新路子。这是三好的事儿,得快马加鞭、赶紧着手。」
后羿看向神采奕奕的儿子们,一张脸不禁冷了下来。谈到营生比他们考上秀才还乐,这是怎么回事?
予恩说得兴起,没注意到阿爹已经变脸色,也不晓得适时闭嘴,再接再厉企图说服父亲。
「阿爹,可不可以打个商量,这门生意就让给咱们哥儿俩试试手?」
这下子,后羿火大,再控制不住怒气,一掌重重往棺木上拍去,惊得予祥、予恩瞠目结舌,不敢再多言。
「生意、生意,满嘴的生意经,我想尽办法要让你们读书、当大官,结果你们的脑子里却只想着生意,你们是打算气死我吗?不许!都给老子好好念书去,隔两年给我拿个举人回来才是正经。」
「举人哪有那么好考,反正得花好几年功夫,爹爹不如就当我们闲暇时,打发时间用。」予恩不放弃,还想说服老爹。
「闲?你们还有闲时间,那好,以后每天背几篇文章来给阿爹听听。」
「阿爹这是整咱们兄弟,还是整您自己啊?您又听不懂、看不懂,我们胡背一通,阿爹又知道了?」
案子仨争论着,谁也不肯让谁,却没发现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领着一个和予恩、予祥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进门。
后羿见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连忙起身迎容,不同他们争论。
他上前,目光在男人和男孩身上溜转一圈,两父子都是好看人物,一派的温文尔难、气度不凡。瞧那穿着打扮,不是临州这小地方有的,他们定是从京城里来的贵客,他啊,一辈子拚命赚钱,不就是想把儿子也变成这样的人物吗?
唉,天底下当儿子的,都不知阿爹心头苦。
不想了,反正儿子想营商,没门儿,念书正经、当官正经,要当后家子孙,就得遂他的心意。
后羿扬起笑脸。
「这位老爷是当官的吧。」
对方略略点头,微笑道:「在下贺秦,这是小犬贺擎曦。」
「贺老爷好,今儿个过来,应该是想挑口……福寿棺?」
弊材分两种,一种是人死后、殓葬用的,另一种是晚辈为家中长辈祈福求长寿用的,许多富贵人家,家中太爷、太扔扔年纪大时,都会提早准备一口寿棺摆在家里,意思在于替长辈求寿,待他日长者仙逝,便以此棺入葬。
后羿见这对父子脸上并无哀容,且身上衣服光鲜亮丽,应该不是家中有人生病或过世,便做此猜想。
「老板好眼色,我的确是想过来替家中太爷挑选一口寿棺。」贺秦回道。
「贺老爷,请往这里来,让我来替您介绍介绍。」
后羿和贺秦离开后,贺擎曦并没有跟着父亲一起,他冲着予祥、予恩一笑,说道:「方才我听见你们同父亲说的话了,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好点子,若是能把这门生意做到京城里,保证日进斗金。」
一个笑容拉近三个男孩的距离,予恩拍上擎曦的肩磅,笑问:「你觉得咱们哥儿俩的点子不坏?」
「做生意的和当官的。」予恩想也不想便回答。
「没错,但不管是生意人或当官的,凡口袋里有几个钱,都会想尽法子把儿孙送进学堂,好准备日后科考,你这个『升棺发财』,不管是念书的、当官的或做生意的,肯定都会感到兴趣。」
「你说得有道理!那么除了笔盒之外,还可以做成放官印的印章盒、放铜钱的钱筒,好分别卖给读书人、官员和生意人。」予祥越想越兴奋。
擎曦笑道:「若不是很快要回京城,我倒是很乐意与你们合伙。」
「真可惜。」予恩拉着他往小登子一坐,捧着下巴、满脸苦恼地说:「阿爹一心一意要我们做官,我倒是对做生意更有兴趣些。」
「两者又不违背。」擎曦浅浅一笑,自信自若的态度,让予祥、予恩像在黑暗中看见光芒似地。
「不违背,怎么可能,分明就是两条路子啊?」
「我阿爹和祖父也是一门心思要我考功名,长者命、不可违,此路不通只好另辟他径,这些年,我在京城里倒是做了点小生意,家人还不知晓。」说到他阳奉阴违的功夫,那可是连宫里的几个皇子都要甘拜下风的。
「你一边念书、一边做生意,还能瞒得密不透风?」予祥紧盯住擎曦。他这手功夫若能学起来,还怕他们的『升棺发财店』做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