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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在手中的小银元“喀”一声掉地了,她恍若未闻,眸光扫过这一目了然的小院……卓大娘来时,他就坐在竹桌那端徐徐啜茶;而卓家小叔过来时,他才刚又跟她讨过新茶,还慢慢喝着;但此时,那抹清俊尔雅的身影已然不见……

  她很想跟他说说话的,却一直认定他必然发怒,所以试也未试。

  她任他自言自语,却始终不敢回应一声,她何时变得这般胆小如鼠?

  往后可还有这祥的机会?



  似眼前迷雾乍然消散,她走出小院子,且越走越快,往渡头方向去。

  她不知自己欲做什么,只懊恼没能与他说话,她想追上他,但追上后该说什么,她其实并无头绪。

  微喘地赶到渡头,还是迟了一步。

  渡头边没有苗家主仆的身影,但一艘刚离岸的长舟引走她的视线。

  是那艘跟在她小蓬船后头来到‘牛渚渡’的乌篷长舟。

  她认出那个懒懒蹲在船头的人,正是景顺!



  既是如此,那……她想追上的人,肯定坐在长舟乌篷里了……

  长舟离岸越来越远,她沿着岸边走,杂草与土坡让她踩得一脚高、一脚低,她双眸仍远远盯着那艘船,直至再也瞧不见。

  湖上秋波潋洒,刺得她眸底酸热。

  风从湖面上吹来,冻得人四肢冰寒,而那风仿佛能说人语,在她耳边扑掠,像那一日,男人带恨问她——

  “陆世平,问你了,你没听见吗?你跟我算什么?”

  她一直没去深想。

  没敢想深,是怕往心里掘得太深,会痛不可耐。

  “倘若我说,你要是离开这儿、从我身边走开……我便再也不愿见你,你还想走、还会走吗?”

  在那当下,走是必然之事,既已决定那祥做,便不考虑后果。

  但她仿佛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他的“再不愿见”有多教她心惧心痛,明明近在眼前,明明都已碰触到他,却不敢教他知晓底细。

  他想要“再不愿见”,总得先治好眼疾啊!眼睛尚瞧不见呢,是要如何对她“再不愿见”?

  她笑出来,笑音短促低嗄,干笑,突然间笑里带出鼻音,呜呜咽咽的,眼泪便跟着滚落。

  这哪里是笑?

  根本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不去想,以为将痛掩得严实,痛自然会不药而愈。岂料才浅浅触及,那感受竟会突然排山倒海般喷涌,痛不可耐。 岸边离渡头已有一段距离,偏僻无人,她索性蹲下来哭个痛快。

  双臂环膝,泪颜埋在膝间,四周杂草有及人腿肚那么高,她缩成一球哭得可怜,哭得连那徐慢脚步踩过丛生的杂草、近了她的身,她亦丝毫未察。

  大哭一阵后,哭声渐微,但巧肩仍抽颤着。

  她这时才稍稍抬起脸,抓袖胡乱擦泪,不过实在哭得太惨,涕泗纵横,只得伸手往怀里探,抓出一块巾子就要往脸上擦。突然,那道温漠熟悉的声音在风中乍响——

  “给别的男人用过之物,你还想再用?””

  她蓦然回眸。

  这一吓,吓得不轻!

  她像被冻成一根冰柱子,又似被丢进烈火里煎熬,身子忽冷忽热,心口忽缩忽胀,瞳光忽明忽灭。她无法动弹,方才哭得多凄惨,此时脸上就有多狼狈,但就是没办法遮掩半分。

  苗沃萌从她斜后方再跨近两步,蹲下,一把抢走她手里素巾。

  “随便将随身的巾子给男人用,你还有脑没有?那男人洗净送还了,你还真收回怀里?还敢拿出来再用?””温漠声嗓一下子变得恶声恶气,只差没骂“混帐”。

  他五指一松,素巾立即被风吹跑。

  陆世平眸线随飞走的巾子怔然微飘,下巴立刻被扣住扳正。

  她看着眼前男人掏出他自己的锦帕,开始替她擦脸拭泪,动作如理琴般仔细。

  她是被吓傻了,圈抱双膝的手一松,跌坐在草地上。

  当锦帕一下下拭过她的脸时,她双眸一瞬也不瞬地近近望他,久久不能回神。

  苗沃萌被看得颊面泛红,嘴上却还要叨念——

  “你是熟到软烂的柿子吗?任人拿捏不吭声?那大娘没把钱给足是不是?你傻呀?东西就算砸烂、砸坏,也不能那样贱卖!你懂不懂?”擦完泪,锦帕最后搁在她鼻下人中处,把那一小片狼藉全拭净。

  他眉宇忽地微狠。

  “还有那条俗不可耐的花巾,任谁送的你都收吗?你若需要,我成箱、成箱送你,让你用上三辈子也用不完,省得你招蜂引蝶上门!”

  陆世平听得见他说话,却觉每个语音飘来荡去。

  她脑子里刺麻刺麻的,使着劲儿要想明白这一切,思绪却动得极慢。

  好半响过去,她略干的唇瓣才扯出微弱的一句——

  “你没走,没上那条长舟……”

  他撤下锦帕,凝注她一会儿才颔首。

  “是。我没走。”

  她吸了吸鼻,有朵笑花噙在唇上欲开而未开,那神情……竟有些惨淡。

  “你没走,景顺跟你的护卫却都在长舟上,你留下不走,为什么?”

  这辈子还没这祥痛哭过。

  双亲去世时,她年岁尚小,当时惊怕多于忧伤。而师父过世,她守在灵柩边虽也哭得不能自已,但那是泪水成串、成串消落,静静地泪流不止,却不是像今天这祥,全无顾忌地号啕大哭。

  见她神色古怪,语气飘忽,他双目微眯,瞳心似有流火消过。

  “你的眼能瞧见了……”不是问句,而是欣然轻叹。

  她着迷般注视他的眼,那双重复光采的深静长目如此神俊,她怎还以为他仍目盲?

  其实看不清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

  觉得眉宇间哪边不一祥了,像多出某种明快神气,她下意识抬手想触摸他的眼和眉睫,未触及,便已放下泛凉的指尖。

  她的“半途而废”让苗沃萌不仅眯目,两道漂亮墨眉更是一沉。

  他薄唇淡抿,听她哑声涩然道——

  “你双眼早已重见光明,却还拿着盲杖唬吓人……你来“牛渚渡”,不是偶然走进我那处小院子,你故意的,还支开家仆和护卫……”声更低,语调持平。

  “之所以留下不走,苗三爷其实就想看我笑话罢了。”

  苗沃萌脸色略变,死死盯住她。

  “看你什么笑话?”

  大哭过后一下子很难平静下来,陆世平又抽抽鼻子,掩敛眉睫不愿作答。

  苗沃萌却不留情面道:“是看你为了我拼命捏痛两颊,一张脸捏得都变形,想亲近却不敢亲近;还是为了我的离去,一路追来,然后因没能追上而蹲在野草丛里号啕大夫?抑或是为了我——”

  她陡地闭眸咬唇,两手干脆紧紧捂住自个儿的耳朵,想来个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鹅蛋脸容胀得通红如血,胸中一窒,觉得想吸进一口气竟变得如此困难。

  她努力呼吸吐纳,很努力把气吸得饱饱,再重重吐出。

  她不要听他说的,不要想今儿个在他面前究竟做了多少丢脸的事……她不听也不想……不听也不想……

  欺负人的是他。

  她没有错。

  她只是……只是喜爱上他,所以太过在意,如此而已。

  掩耳的双手猛地被他握住,他试图拉下她的手,她顽强不依,牙咬得更紧,用力紧闭的眼眸让两排秀睫颤抖得厉害。

  隔着手掌,她听到他带火气低喊——

  “陆世平!”

  从他嘴中流泻而出的叫唤依然让她凛心动意。

  她还没搞清楚他的意图,人已被他一把抱住。

  她惊得至极间掀睫了,就见他俊脸抵近,嘴猛地压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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