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熬住了疼痛,套上睡沼,才半走半爬地从浴室出来,拿起电话的时候……她茫然了,她该打给谁?她能打给谁?
当她的父母接到她的电话,仅用了二十几分钟就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挣扎着穿好了衣服,垫了卫生棉,但出血量太大,她身上还是弄得一塌糊涂。
当她满身是血的被瘦弱的爸爸奋力背起下楼的时候,从没哭的她哭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除了父母,她一无所有。
柯以勋接到妈妈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他竟然是最后一个。
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看见爸妈正一脸疼惜地拉着叶染的手,连声安慰。“小染,不要紧,别难过,孩子虽然没了,爸妈要给你的还是会给你,馄饨店给你,你快好起来,你还年轻,机会多着呢。”
所有人看柯以勋的眼神都是责备,都是怨怪,好像她流产是他害的一样。
叶染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他走近,他会跟她说什么呢?
“孩子没了?”他问。
病房里的所有人默认了这一点,他走过柬,站在她的身边说:“那也没关系,看,馄饨店你不是拿回去了吗?”
她竟然还能对他微微一笑,是的,人生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惊喜上的。
第6章(2)
躺在病床上,叶染的心竟然是一片风平浪静。
这种淡漠从孩子化为血水、从她身体流失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原本她还在担心,要是她和孩子两个人都抢不回他的心该怎么办?她该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她的孩子?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也好。
她只需要想清楚她自己该怎么办就好,他的冷漠让她越来越觉得想用孩子拴住他的心,可能是个错误,继一意孤行要嫁给他以后的另一个错误。
要她刻意杀死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现在孩子就这样走了,她可以坦然地怀念他,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绝好的解脱。
柯以勋被公婆叫到病房外,不用想,一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突然有点同情他。
这段日子以来,她越来越佩服自己了,知道了“影子”的秘密,她竟然还能一边作着梦,一边醒悟着。
希望他忘记过去爱上她,是梦。
明白那根本不可能,是醒悟。
他铁青着脸推门进来,显然是被他爸妈说得恼了,气急败坏。
她看着他,知道他也很无奈,在这场婚姻里成了罪人,其实一切都是她害的。
他的笑,他的恨……都是她强塞给他的,他拒绝,然后就成了大家谴责的对象。
错的是她,不是他。
她的父母被她硬逼着回去休息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她。
他冷着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
“难过吗,柯以勋?”她问他的时候,嘴角浮起…丝淡淡的笑,因为她知道他的答案。
“没什么感觉。”他冷哼一声,对这个孩子他一直没什么参与感,现在没了,也不怎么难受。
他无心抬眼,看见她的微笑,心不知怎地一拧。
“我们还年轻,你拿回了店面,也不用急在一时了,慢慢来吧。”他有点想安慰她,又有点不甘心。
天使永远是她,他这个恶人当得莫名其妙。
她闭了下眼,果然,她的人生真的缺乏惊喜。
慢慢来?
她又看向他。“柯以勋,你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他没听懂,不耐烦地“啊?”了一声。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她笑笑,提示了一下。
他愣住,皱眉盯着她看了半天,“那天……你听见了。”他的话不是疑问句。
“嗯。”她也坦白承认自己偷听了。“我一直在等,因为你说你需要时间。”她闭上眼,没有泪水,只是有些微微的湿意。
他的这句话,曾经给了她多大的希望。
“我一直等,一直等。怕自己不够分量,还努力地怀上宝宝,想拉他一起等,我以为我和宝宝两个人,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
他握紧拳头,没说话。
她吸了口气。“你可能还需要很多时间,但我已经没时间了。”她安适地让自己更深的陷在枕头里。
“馄饨店……我不要了,你经营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不是赌气,不是冲动,她真的已经筋疲力竭。
以前她就经营得那么辛苦了,没有他的帮助,她确实再也无法支持那几间不赚钱的老店铺。
这场失败的婚姻里,学得最多的是她,懂得放手、懂得重新开始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柯以勋能懂,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们会有多幸福的生活。
可惜,他不懂,还好……她懂了。
馄饨店,早在爸爸决定要卖掉的时候,她就该放手,死抓着要不起的东西,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叶染……”他艰难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什么。
“我真的有点累了。”她轻松地说,还笑了笑。
“柯以勋,你不知道,一直和自己较劲很费体力,装糊涂也很累呢。”她甚至用幽默的口气说起话来。
“自己一个人待在你和戴辰辰生活过的房子里,真的比在工地扛水泥还辛苦。”她呵呵地笑,泪水从眼角潸然滑落。
“大概宝宝出觉得太累了,才走的。”
“叶染!”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突然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让他的心越来越冰凉。
她被他一喊,也不再出声,双眼紧闭着,眼泪顺着相同的痕迹,一波波流下。
他看着她默默流泪,想抬手去擦,没想到她自己快速从被子里抬起手,胡乱一抹,抹得苍白的脸颊一片水痕,人却笑了,吐出一口气,转过身背对他,还帮自己盖好被子。
“我要好好睡一觉。”她说,声音很轻快。
他没吭声,她也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里他清楚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
点滴打完,他按铃叫护士来拔针,护士推了护理车进来,顺便帮她测量体温。
护士叫了她几声她也没醒,睡得安稳深沉,他过去帮护士把体温计放在她的腋下,仔细地看了她两眼,她并不是装睡。
中年护士苦笑,等待测量结果的时间里,没话找话的对站在一边的柯以勋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放得满宽的,刚掉了孩子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柯以勋垂下眼,她说过……她太累了。
他开车回家拿住院的生活物品,临近半夜,周围和房子里都异常安静。
钟点佣人要明天上午才会来,房子还没收拾过,他愣愣地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迹,黯红的血点隔几步一滴,一直绵延到楼上。
他猛地皱眉一甩头,孩子已经没了,多想无益。
故意忽略,他快步跑上楼。
因为走得匆忙,叶染房间的灯还开着,房门大敞,门口的血迹更密,他的心一绞,木然地走过去。
浴室的门也开着,门口的血迹被擦过却没擦干净似的,漫成很大一片干涸的痕迹,拖行向放电话的床头柜。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好像看见她疼得站不起身,满身是血地爬向电话的情景。
她的电话,没打给他。
他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她为什么不打给他?他一阵恼怒,分不清是因为心痛还是失望。
他握紧拳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想用孩子换回店面,却从没想过,她想换的……
也可能是他的心。
他的猜忌、他的冷漠把她和孩子越推越远,终于失去!
他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站在窗前对他一直挥着的手,想起他不经意间抬眼看见的,她脸上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