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笑得她心头更寒,“但是他不知道你的真身,可我知道。对,你一定想不明白我怎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因为从你十岁起,我就一直在俏悄地注意你了。结果你看着一个人看了许多年,他能有多少秘密在你面前藏得住呢?纵然你和姑妈隐瞒得很好,但还是瞒不过所有人的眼。云儿,你是女人,纵然你自己都忘了,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他的每一个字都生生地敲进曲醉云的脑子里,而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胸口,厚厚的白布并不能完全裹住那女性特有的玲珑曲线,她的肌肤本能的在他手下泛起一阵寒栗,她想尖叫出声,又想跪地求饶,乞求方少良放过她们母女,乞求他留给自己原本该有的平静。
但方少良的眼中除!霸道的侵略之外,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柔情密意,在她泪水滑落眼眶的刹那,那令她咽喉剧痛的薄唇又贴了上来,这一回,是柔柔的厮磨,轻轻浅浅的吮吸,牙齿在勾住她的小舌后,咬得不轻不重,宛如调情。
好怕,怕这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控制了她的生活,更怕,怕这个人更加轻易地就控制了她的灵魂。
他是魔鬼,而她,不愿做他的囚徒。
曲醉云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像个笑话,她曾经一直坚信自己是个男孩子,直到四岁时,有一次她去问母亲,“为什么方少楠小解是站着的,而我是蹲着?”
方少楠是方少良同父异母的兄弟,乃是庶出,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她偶尔去东府走动的时候会遇到他。
母亲被她问得花容失色,一把捂住她的嘴,厉声问:“你在哪儿看到的?”
她呆呆地看着母亲那仿佛受了巨大惊吓而变得狰狞的脸,自己也被吓住了。
“在、在花圃里……”
方少楠当时也不过五岁,内急时恰好看着他的奶娘和丫鬓都不在身边,他就跑到方家花圃的一角,偷偷自行解决。她当时正在附近看着方苑霞她们捉蝴蝶,无意中抬眼看到方少楠的动作,还不大明白他在干什么。但方少楠却发现了她,跑过来特意威胁道:“不许把我小解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我就揍你!”
他的威胁让她更加迷惑。小解?小解怎么能在那种地方?而且……
站着也能办到?
可是无心问出的这个问题,会让母亲有这样大的反应更是她想不到的。
那一晚,她莫名其妙地被罚了跪。那一晚,第一次见到母亲流泪……
第二天,母亲一边为她跪得红肿的膝盖上了药酒,一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她说:“云儿,娘有些话只能对你说一遍,你要死死记住,一定不能忘!否则我们娘俩就是死路一条,明白吗?!”
母亲那郑重其事且严梭无比的神情吓住了她,她只得怔怔地点头。
“你不是男孩子,而是女孩子。但除了你和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
“我是……女孩子?”四岁的她还是傻乎乎地不懂,“那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就被欣喜给取代。她笑着说:“娘,我想做女孩子。”
女孩子就能穿那漂亮的裙子,多好啊。苑霞一天到晚有漂亮的新裙子穿,而且整天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新发型,新脂粉,新首饰。她以前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看到苑霞的新衣和发式就有莫名其妙的好感,明明她很讨厌苑霞那种飞扬跋雇的样子啊。现在她明白了,她喜欢的只是衣服和首饰,还有那漂亮的妆容,与她本人并无任何关系。
但是她天真的话语,却换来了可怕的回答--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稚嫩的脸上,甚至将她打得跌坐在地。她吓呆了,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看着那面目狰狞的母亲,竟不敢哭一声。
“记住,你只能做男孩子!你要忘记自己是女孩子,而且永远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她颤声问。做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苑霞不是也很得老太太的宠爱吗?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长得不丑,若是换了女装应该会比苑霞好看,她不理解娘为什么不让她做女孩子。
母亲瞪着她,气势汹汹地说:“人心都是势利眼!你知不知道娘带着你在这里生活有多难?娘还指望你将来出人头地呢。一个女孩子,最多就是嫁出去,嫁人的女孩儿如拨出去的水,能值什么?只有男孩子才是能做大事的!你看看少良在府中有多得宠,就该知道到底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她听了还是借借懂懂,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但是母亲那张可怕的脸她却牢牢记住了。
为了不让她是女儿身的事情被人发现,母亲从不让下人为她沐裕更衣,在她五岁之前,这些事情都由母亲亲自为之。她五岁之后,母亲干脆让她学会自立,只有让她尽快忘记自己的性别,才是隐瞒真相的更好方法。
但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事实的真相?
每次沐裕,都可以看到自己逐渐变化的身体。十二岁时,在裕盆中看到的那抹嫣红血渍是她初潮的开始。无论每月一次的疼痛失血让她脸色有多苍白,身体发软无力,她都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微笑着和所有人保持一段距离,只因为离得越远,自己就会越安全。
但是不期然的是,竟被那双黑眸给盯上,被人用目光一点一滴地剥离罩在身上十几年的那层保护衣,被人这样轻轻松松地拆穿真相。
该怎么办?她和娘苦心隐瞒的秘密被人牢牢接在手中,她要带着娘立刻出府逃走吗?可是……就算离开这里,她们也没有谋生的能力,她要如何养括自己和娘?而且以娘那骄傲强悍的性格,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或许……她该杀了方少良?一瞬间,那恶的念头在脑海中陡然闪过,然后她就被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给吓到。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任人欺负都微笑以对的,如今怎么能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
立刻将心中那恶的那一簇鬼火狠狠掐灭,她当然不会真的选择杀人这种愚蠢的方法,用一个愚蠢去掩盖另一个愚蠢,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但是,除此以外,她还有生路吗?
方少良走时从她这里要了一盏灯笼,说是路上太黑,看不情路。其实他大少爷来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还是没带灯笼,可见这短短的一段路并不难走,而且在方府中到处都挂着灯笼,不到难以辨认路径的地步。
这不过又是他的一个伎俩吧?曲醉云渐渐地已经能摸情他的一些心思了,借了灯笼,总有还的一天,他便又有借口过来了。
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纵然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本可以选择沉默,任她自生自灭不用理睬的。她姓曲,又不姓方,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若他只是贪图她的容貌,这样一再进犯挑拨,不是也在给她找麻烦吗?
倘若真的逼出了她的秘密,惹恼了老太太,她和母亲会被赶出方府吧?这才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曲醉云内心无比煎熬,因命运被人握在五指间,任人衷玩。这世上为何会有个人叫“方少良”?为何她会被锁在这小小的院墙内,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第4章(1)
曲醉云再见到方少良却是十天之后了。因方怡蓝说自己前几日生了一场小病,所以有好些日子不能过府探望老太太,让方老太太不禁对自己这个命运多外的女儿心生怜惜之意,遂作主拿出二百两的体已银子来,为女儿办个席面,说是冲一冲之前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