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看丫头眸底的神伤,阮桂林怎会不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安慰之词,眼见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可是人却一寸寸地消瘦,她心急却又无计可施啊!
对于这个媳妇儿,她从一开始的排斥、拒不相见,到被她的诚心所感,再加上她腹中的胎儿,这对母子现在己经是她与老爷的精神支柱了。
若非他们的存在,他们两老老年丧子的悲痛,如何能够度得过。
「丫头,我和孩子他爹其实也不是冥顽不灵之人,这几日,我与老爷子商量过了,折霞己经走了,我们也不想耽误你,等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咱们想替你再找一门亲事,好吗?」
虽是媳妇,可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早就把崔妙禾视为女儿一般,打心底心疼这个善良的孩子。
想起自己之前竟然相信流言不准儿子娶她,才害得儿子惹怒了皇上,又害得这丫头莫名其妙守了寡,她的心里头一直是很愧疚的。
所以她前阵子便和老爷商量,等到孩子出世,他们便收她为义女,让她能找着一生的依靠,她相信爱她如斯的儿子,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闻言,崔妙禾的神色并无半丝波动,只是定定地望看婆婆,然后霍地屈膝跪下,语气坚定地说道。「娘,媳妇生是柴家的人,死是柴家的鬼。」这辈子心都在柴折霞的身上了,不可能再许他人。
更何况,她早盘算着一等她生下孩子,就要随着柴折霞而去。
「可你与折霞并未拜堂,名不正则言不顺,何苦为他守下去呢?」
她是不忍啊!虽然心里早己接受了崔妙禾,也由看她喊自己一声娘,可阮桂林始终不肯承认他们的夫妻之名,若是承认了,便是害了她一世啊!
「娘,就算无夫妻之名,可我与折霞早己有了夫妻之实。」
「可是……」见她态度坚定,阮桂林折了心,终究还是无语。
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崔妙禾的决定,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己所能保护他们母子。
「娘……有一件事,媳妇想求娘作主。」崔妙禾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事,但说无妨,娘一定替你作主。」总是无所求的崔妙禾好不容易终于开口,阮桂林还没来得及问清她要的是什么,就忙不迭地应允。
「媳妇儿想请娘让我与夫君正式拜堂成亲。」就像婆婆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
第9章
龙凤对烛遥遥相望,第一次成亲,她的亲爹不在,她受尽欺凌,若非柴折霞,只怕她早己被武员外那个老不修给摧残了。如今再次拜堂,她爹端坐堂前,可她的夫婿却己然不在人世。遥望看亲爹的老泪汪汪,崔妙禾只是淡淡的扬起了一抹笑。她将自己妆点得美丽动人,一笑倾城。
泪珠儿被她稳稳地藏在心头尖儿,她只是笑着,从柴沐休手中接过牌位时也是笑着。
她要让他瞧见她的笑,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着心。
这些日子,她不曾再踏进崔家,倒是她爹来柴府来得勤,当他得知她要与柴折霞的牌位拜堂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并将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全都交给了她。
讶异于那数量之大,有了这些银两,崔家何愁不能重振家声。
她想将银两退还给爹,可爹却说那银两是她娘留给她的,要她安心收下。
望看爹亲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饶是心中再多的怨恨,崔妙禾也就此放下。
佛语说,要以德报怨、行善积德,枉死之人才能早日超脱升天。
她想为柴折霞积福,所以只取了部分的嫁妆留做纪念,余下的她都差人送给了梁玉霞和崔云秀。
一穷二白的人家是找不到什么好婆家的,而她的不计前嫌更是让梁玉霞觉得汗颜。
从此以后,她便收敛起对崔妙禾的怨念,诚心将她当做女儿对待,只可惜崔云秀对她嫉妒己深,即使她暗中使力为她安排了一桩好亲事,两人依然没有回复该有的姊妹情谊。
「一拜天地!」手捧看柴折霞的牌位,崔妙禾随着礼官的扬声缓缓下拜。
「二拜高堂!」崔妙禾与牌位再次下拜。
「夫妻对拜!」
崔妙禾凝望看那块冰冷的牌位,隐忍多时的泪珠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坠下。
她想拜,却浑身颤抖得无法动作。
脑海中蓦地浮现他那任性恣意的模样,如果早知道会是今日的结果,那日她应该由着他任性才是。
她的心伤未缓,突然间,远处传来快马奔腾的杂遝蹄音,其间还夹杂着宫人尖细的嗓音喊着,「圣旨到!」
闻声,描绘精致的柳眉儿微微皱起,她不过是要与己过世的柴折霞成个亲,皇上又来凑什么热闹?
心里不解归不解,但崔妙禾还是依礼捧看柴折霞的牌位跪拜。
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声响起,众人伏首,来人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有女崔氏,忠义可表,贞节可佳……」一记熟悉的嗓音蓦地窜入崔妙禾的耳中,让她浑身一颤,心中思绪纷乱。
怎么可能?!
那声音中的沉沉霸气她是万万不可能会错认的。
于是她什么也顾不得地蓦然抬头,便见他好端端地站在众人面前宣旨——
「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赐金千两、赐屋宅一座、赐奴婢数百……」
可那些赏赐有什么重要的?崔妙禾木然地望看直挺挺站在跟前的他,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欺骗她?!
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对皇上是多么的大不敬,她蓦地起身,急急走到他的身前,便在死而复生的柴折霞正要扬笑之际,她忽然抬手,重重朝着他那笑意灿灿的俊颊挥了下去。
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柴折霞愣住了,连一干跪地接旨的人也都愣住了。
众人只能傻傻瞧着崔妙禾在盛怒之下褪去了红艳的嫁衣,然后拂袖而去。
望看那快速脱离视线的身影,柴折霞顶看颊畔热辣辣的疼,好半晌不能回神。
「喂,还不快追!」柴折霞这厢还搞不清楚状况,但跟着他前来的居夙升却己经知道了崔妙禾的怒气从何而来,连忙提醒道。
「追……」愣愣地重复着这一个字,柴折霞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抛下一屋子惊疑不定的人,顾不得面子追了上去。
他……还活着?怎么可能?
若不是手心还泛看阵阵的疼,崔妙禾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一直以为死了的人死而复生,对照看自个手中的牌位更显可笑。
分不清心底究竟是生气或是释然,正因为分不清,所以才想要逃离。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即使在盛怒之中,方才他脸上的阵阵笑意还是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扰乱着她的心思。
可恶的他,究竟凭什么这样玩弄人心?
崔妙禾兀自气怒,这时门外响起他那沉沉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还分不清该用什么心态见他,崔妙禾索性躲在屋里头做乌龟,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敲,不开门就是不开门。
她以为这样能为她换来片刻的宁静,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死而复生的他,可谁知道门外那人的耐性极差,门不过敲了三声,便停了。
她正要步上前去察看,谁知脚都还没动,耳边却爆开了一记轰然乍响,吓得她一颗心都要吊上嗓子眼了。
然后,被吓着的崔妙禾只能愣愣地看着柴折霞穿越漫天的烟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