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来了!
硕长的身躯站在那辆她熟悉的跑车旁边,抬头专注地凝视着二楼的窗口。
晓蝶吓得立刻放下窗帘,蹲下身子,好像小偷一样地躲在窗边喘气。
可下一秒,她又骂起自己。「神经病!我干么躲在床边啊?这是我的家耶,躲什么躲?根本不要在意那个人,他爱站在那边当柱子或是喂蚊子,那都是他家的事,别理他!」
嘴巴上说别理他,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先是把室内的灯关掉后,再悄悄掀开窗帘的小角落,怔怔地望着站在底下的男人,心房涌上浓浓的酸楚。
他来做什么呢?他应该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周佩琳的事是一场误会,可是,他不要孩子却是事实啊!
他不要孩子。
这五个字宛如无数根细针般,日以继夜地刺痛她的心。她永远无法忘记,得知她怀孕时,他脸上那震惊错愕的表情。
既然他觉得她是一个大麻烦,两人之间原本甜蜜的恋情已荡然无存,她又没有强迫他负责的意思,那他就应该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扰乱她的心,不要惹出她的泪呀!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照顾这个宝宝。
「你为什么要来?可恶……为何还要出现?」她握紧双拳,泪眼模糊地望着他轩昂挺拔的身躯,过往的甜蜜记忆宛如潮水般,一幕幕地涌入脑海。
她有多爱他,此刻的心就有多痛、多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爱他,他却不要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应该是受到祝福的小生命啊!
为何他不要?
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晓蝶抓起棉被蒙住自己的头,放声大哭,昏沉沉的脑门只不断地浮现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不要孩子、他不要孩子……
第8章(1)
也许是哭累了,晓蝶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此时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扯掉蒙住自己的棉被,抓起面纸拭去一头的汗还有脸上的斑斑泪痕,晓蝶望着一旁的闹钟——
凌晨一点了?
他呢?
等了这么久,他应该离开了吧?最起码,他会去找间饭店住宿,不会一直留在那里吧?
双手迟疑地掀开窗帘,一看到依旧停在原位的跑车时,已经停歇的泪水又瞬间凝聚在眼眶。
晓蝶咬咬下唇,突然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到了一楼后,她望了望母亲的房间,一室寂静。她的动作得小声点儿,千万不能吵醒妈妈。
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轻轻地打开门后,她穿越小小的前院,拉开大门。
大门一被打开,聂仲尧就从车内出来,急切地抓住她的手。「你终于肯见我了!」
事实上,他早就发现她偷偷揭开窗帘的举动,虽然渴望见到她,可他也明白她跟母亲住在一起,因此,他不能贸然地上门按钤。
晓蝶甩开他的手,冷峻地道:「上车再说。」
虽然现在是凌晨,但万一被人撞见,或是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那可就麻烦了。
两人上车后,聂仲尧立刻道:「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可是请你相信我,那本八卦周刊所写的全部是一派胡言!我根本不喜欢周佩琳,更不可能跟她交往!她的父亲是证券大亨,我跟她曾经在一些商业大老聚餐的场合见过几次面。那一天她说她的车坏了,请我载她到保养厂取车,当时我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再加上那间保养厂就在餐厅附近,所以我就送她过去了,没想到一出餐厅就被躲在暗处的狗仔拍到相片。」
望着晓蝶冰冷的脸蛋,他的表情更加焦急了。「相信我,我说的话全是真的!杂志一出刊后,我曾经打电话问她为何要对记者说谎?为何要说我们两人在交往,还说我们打算结婚?结果她竟恼羞成怒地对我大吼,还说反正这只是八卦而已,我干么这么认真?听到她这样说,我真的很愤怒,也更加确定是她故意设计这个局来炒作新闻,藉此提高自己的曝光度。倘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和她对质。」
聂仲尧的眼神不闪不躲,十分坦荡。
晓蝶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幽幽地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她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但,孩子呢?我并没有强迫你负责的意思,但既然你不要孩子,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因为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痛苦罢了。」
「晓蝶……」他的黑眸凝聚着痛苦与压抑,声音沙哑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反应伤了你的心,但我并非不要孩子,我只是——」
她截断他的话,冷冷地说:「你只是不想被我这么平凡的女人给耽误了。想想也对,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应该匹配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完美的女人才是,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我既无傲人的家世.也没有显赫的学历,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不要再说这种话,更不准说自己一无是处!」他低吼着,怒气腾腾。「你就是你,是无可取代的季晓蝶!是唯一可以让我大笑、让我烦恼、让我欢喜、让我魂牵梦萦的女人!如果我不爱你,就不会大老远地开车来这里找你,更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地苦苦守候!」
她终于转头看他,眼角却悬挂着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无比凄楚。
「别哭。」他懊恼地槌着方向盘。「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叫,更不该让你哭……该死!我是混蛋,我真痛恨现在的自己!」
他的嗓音沙哑而破碎。「没错,我是个懦夫,我不敢为你腹中的宝宝负起责任,我不敢当一个爸爸,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爸爸」,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的家庭」?至少,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没有福气享受过这些。」
他望着远方,黑眸深不见底。「你还愿意听我说话吗?这是一个很长,也很无聊的故事。我的人生就像一出被编坏了的八点档戏码,我……曾经是个弃儿,在还没有被正式收养之前,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跟亲妹妹都是住在育幼院里的。」
弃儿?育幼院?晓蝶呆住了,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他的眸光飘得更远,双眼没有焦距,也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彷佛坠入一个遥远的黑暗世界里。
「六岁那一年,我的父母亲离婚了。事实上,在我六岁之前,也很少看到父亲,他很少回家,几乎没有抱过我,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一片空白,连长相也想不起来。他长年在马来西亚经商,在那边早就有了另一个家,还有两个小孩。有一年,他终于回来台湾了,却是付了一笔钱给母亲,要她爽快地答应离婚,让他回复自由之身。」
「那时候,我母亲因为不甘心一直痴傻地守在台湾,所以身边早就有男人了,所以拿到那笔巨款后,她很干脆地答应离婚,两人迅速办好手续。我跟妹妹的监护权都在母亲手上,父亲一拿到离婚协议书后,就快乐地立刻搭机回马来西亚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跟妹妹一眼。」
他的语调更加苍凉萧索。「失去了父亲后,我以为可以跟在母亲身边,但……她不要我们。她把我跟妹妹寄放在婶婶家里,给了我婶婶一笔钱后,她就跑到台北去找男朋友,计划要一起出国。当然,在她的计划里,完全没有我跟我妹妹,从头到尾,我跟妹妹都像一个大型垃圾,先是被父亲丢弃,紧接着,又被母亲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