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推开企图阻挠的雨儿,一把拉起棉被……
空的?她转头,怒视雨儿。“说!是怎么回事?”
唉,能是怎么回事?就和那个三爷到处游玩去了啊……
雨儿随翠儿进大厅回话,她刻意把头垂低,不教人看清容貌。
“雨儿,小姐去了哪里?”夫人凝声问。
查老爷不爱晴儿入宫,查夫人可是乐意得很,当初知道丈夫做的那事儿,她气得几日不说话,没想到今日四王爷亲自上门,再度燃起她一线希望。
“大杂院的奶奶生病,小姐请大夫一起过去看看。”
“小姐出门,你怎没跟上?”夫人急得直跳脚。若是碰到坏人可怎么办才好,老爷不是要她随时随地跟着小姐吗?
她问得雨儿语塞,垂首无言。
查老爷出面缓颊,对阅熙说:“四王爷,真对不住,那个大杂院上上下下二十几口老弱妇孺,是晴儿给安顿下来的,所以她时常过去探望。”
“查姑娘能体民所苦,果然是大家风范。”
“四王爷客气了,晴儿性子野,成日在外头跑,哪有什么大家闺秀模样,我只指望她,将来招个不管束她的平凡夫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罢了。”
查老爷话中有话,他想表明态度,这出凤求凰,查家不想陪着四王爷演下去。
可阅熙岂是好摆平的人物,他淡淡一哂,问:“查老爷便是为此贿赂地方官,将查姑娘自选秀名单上消去的,是不?”
贿赂?这二字听得查老爷心惊胆颤,为两江水患之事,朝里朝外不晓得处决了多少行贿之人,现在当官的一听见“贿赂”二字,谁不急急撇清。
晴儿自选秀名单删除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四王爷成心抖出来,查家哪里有好果子吃。
查老爷紧皱眉头,暗暗叫悔,他早该罢官回家专心当个好商人的,都是为那层风光皮面,舍不下读书人身份,才会害了女儿……
他苦着脸,拱手相求阅熙。“请四王爷体恤,晴儿实在不适合进宫啊,她那副火爆脾气,走到哪里都要点上几把火,查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着她给我们两老送终,实在、实在不敢盼她……出人头地啊。”
阅熙大笑,在查老爷眼里进宫真是“出人头地”?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在他眼中,未必。
说到底,查老爷是聪明人,知道皇家饭碗难端捧,想给女儿选条顺遂道儿走,若是他没碰上晴儿便罢,可他就是碰上啦,既是有缘有份的两个人,他就不能让查老爷称心如意。
“查老爷,你不明白本王的脾气,本王便是喜欢查姑娘那副火爆的坦率性子,我阅王府地大、屋子牢,用的全是上好的料儿,不怕她到处点火。尽管违背查老爷的心意,我看……查姑娘恐怕还是得出人头地一回。”他起身笑道:“劳烦查老爷转告令嫒一声,五日后未时定然再访,还请查姑娘拨冗相见。”
阅熙转身离开查府,临行望见了缩在门边的雨儿,心里老觉得她熟悉,却想不出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查老爷按照礼数送阅熙出府,但一路上忧心忡忡,眉头打上十个、八个死结,看得阅熙忍不住摇头。天下父母心呐,查老爷今夜大概要忧心得辗转难眠了吧。
阅熙从不讨好别人,他是事事只为自己设想、不管他人的四王爷,可是见着查老爷满脸愁云惨雾,肯定是很疼爱晴儿,这个想法让他心软。
他停下脚步对查老爷说:“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我能承诺你一句,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我便是喜欢查姑娘那直率的仗义性子,我不会试图改变她、控制她,我会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的话熨平了查老爷的眉心。喜欢?莫非他们之间已经熟识,甚至许下承诺?
惠熙即将离京,一大清早晴儿飞奔到惠王府,看见府前已有几辆马车整装完毕,等待出发。
刘公公发现晴儿,微微一笑,上前招呼一声便转身进府,不久,惠熙随他身后走出门,见到晴儿,又快步跑到她面前。
他笑,笑得倾国倾城,害得鱼沉雁落,白日无艳。
这种男人放出门,不晓得会沾惹多少桃花上门,会不会待灾情稳定,一、二月后回府,王府里便种满桃花树?
晴儿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半句话不说,仿佛满树桃花已在眼前争艳。
“你怎么来了?”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角落。
晴儿勉强扯扯嘴角,拉出一个不算笑的笑。“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们家附近的于府,大老爷是个七品宫,二老爷是六品官,素日里,两房就常常私底下比较,最近大老爷的二女儿选秀选上了。”她的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就怕一个别开眼,便是天上人间。
“很好,然后呢?”他回视她晶亮双眼,那眼里饱含着千言万语。
“听说烛花双蕊必有喜事,那天他们家的喜鹊从早到晚叫不停,果然他们家二老爷的女儿也选上了。”
“的确是双喜临门,然后呢?”
“然后女儿出宫回府,准备待嫁。昨日两位姑娘见了面,先是从头到脚把对方打量一遍,再笑着互相恭维对方有多美丽、多温良、多贤慧,一人一句轮番讲,字字句句都是典故或成语,好像……”
“在炫耀满肚子才华?”
“不,好像两只小猫在夸奖对方,谁长得比较像花豹。”
噗哧,他爆出一声大笑,双手搭上她的肩,猛摇两下。“你脑袋被驴子踢坏了,一大清早跑过来对个即将出远门的男人讲这个。”
他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云渺渺、水茫茫,良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想说:“那日垂杨紫陌落城东,携手处,游遍芳丛,如今琵琶弦上说相思,明月在,彩云归”。
只是这些话太心碎,易教人愁肠百结,泪湿春衫。
“不能讲这个吗?好,那我讲别的。大杂院的奶奶知道你要去灾区,有几件事一定得交代你,可你忙得没空去大杂院看她们,只好托我转达。”
“你说,我听。”
“奶奶说,灾民会抢红了眼,不管对方是谁、是何等身份,她曾见过一个高头大汉被几个灾民围起来殴打,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的银子全被抢了。”
“奶奶要我告诉三爷,进入灾区后,千万别穿得光鲜亮丽,有粗布衣就穿粗布衣,没粗布衣就在衣服上缝几个补丁。还有,银子要贴身带着,出门在外状况多,最好把银票用油布包了,再用布条层层缠在身上,才不会被偷。”
“另外,灾区的水非得煮熟了才能喝,水患后多会发生疫病,药材一定要随身带上,身子有点儿不对劲,要马上召大夫来看,公事再忙也得吃饱饱,才有体力、风邪不侵。”
惠熙又听懂了,那是他用区区几两银子买到的“真心”。这些话,在宫里、府里,没有人对他说,这些话像烧红的木炭瞬间投入水里,把他冰凉冰凉的心给熨暖了。
“放心,我身边带很多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我自己也会多加注意,不会有闪失的。”
“那就好。”晴儿悠然叹息,很长的一口气,凝睇他的目光带着灼热。“三爷,我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没和师傅好好学画。我爹爹的银子全丢进湖里了,娘请那么多师傅来教我,没想到琴棋书画我无一通晓,幸好雨儿学得不错,勉强把银子给捞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