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定定望着他深邃双眸,这位人前体面的皇子,内心竟是那样挣扎、那般痛苦吗?除了无言的爱情之外,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哀愁。
她缓缓轻叹、垂下头,他就这么喜欢楠楠啊,再没别的女人可以取代?他的爱情全数赠予那缕幽魂,让旁人无从觊觎……瞬地,晴儿仿佛坠入迷魂阵里,摔了个透心凉。
他勾起她的下巴,微微一抬,他忽然想看她清澈澄净的双眸。“在想什么?”
“在想青山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无忧,因风皱面。假若爱情带给人们的不是幸福快乐,为什么要苦苦追求?”
“那是因为你不识得情爱,倘若你懂,便会了解当中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真贴切的四个字呵。
自从那日初相识,她便身不由己地睡不着、身不由己地想他、身不由己地开口闭口全是他,连不能由意志操控的梦,也时时出现他的身影……不过只一次见面,她便全身充满“身不由己”,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说嘴?
嫣然一笑,强压下心头那阵苦闷,她装得无忧憨傻。“三爷没骗人?”
“我何苦骗你。”
“那往后,我得多和娘上庙里拜拜。”
“为什么?”他感到狐疑,不解话题怎会转至拜拜。
“求大罗神仙千万别让我遇见爱情,身不由己的感觉肯定不好受,我喜欢事事操控在自己手中。”
“可人生没经历过那样一段,会枯乏无味。”
“是吗?我以为自己的生命只要有铜臭味就足够。”
惠熙听了呵呵大笑,她总有办法逗得他开心不已。
“知道了,想要铜臭味是吧?岁末将至,王府里得四处送礼,你就以这个包装,给我送一百盒过来。接下来……不用我花心思教你吧,惠王府这块招牌就随你使了。”
“哇,三爷订单下得这么慷慨,价钱问都不问?”
“你有胆子敢坑三爷?”他语带恐吓,眼底却闪过一抹诙谐。
她皱皱鼻子、拧拧眉,俏皮问:“如果坑了呢,会不会是杀头大罪?”
“也许罪不及杀头,不过我和各府衙门交情还不错,想随便把人整死在牢狱里,怕也不是难事。”
她慨然叹道:“官场果然黑暗,政治不清明,官官相护,这是腐败的第一步啊。”
惠熙瞪她一眼,手指往她额头戳去,咬牙威胁。“坑骗皇子罪不及死,可刚刚那话是造反、是煽惑民心,罪名就大了,杀头事小、诛连九族事大,有本事,出了这扇门,到处嚷嚷去。”
晴儿猛地捂起嘴巴,灵活大眼四下张望两圈,连忙摆手求饶。
“不说了、不说了,祸从口出、箭杀出头鸟,从今尔后我会管紧自己的嘴巴,勤习温良恭俭,苦读论语孟子。三爷,您就饶过我这回,留下晴儿这颗头颅,才能把好处给三爷双手奉上。”
惠熙被她闹笑了。“说,把好处说来参考参考,不成的话,罪名照旧。”
“我想顶下一间胭脂坊,那是家老店,有许多颇有口碑的胭脂上市,我打算多找些磨制胭脂的师傅和大夫来开发新货,我的新货除了涂涂抹抹、增加丽色之外,还要让皮肤变白,看起来水亮水亮。待产品做出来,三爷的饱学斋可以设计一款专摆胭脂水粉的胭脂包,大捞一笔,还可以和晴儿联手,齐心合力开拓这个市场……”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齐心合力开拓市场?”
“我有作坊,三爷有人脉啊。想想,后宫有多少嫔妃宫女,大臣家里有多少美妇娇妻,倘若我们能合伙,还怕东西不大卖?”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仿佛金山银山已在她眼前堆放。
惠熙再度失笑,不禁伸手拧了她的脸颊,把她从金山梦里给拉出来。“你啊,茶叶生意还没赚上手,就想着胭脂生意,别学猴子掰包谷,贪多嚼不烂。”
“计划嘛,当然要先做起来放,免得事到临头,连个主意都拿不定。何况三爷说错了,银子不是用来嚼的,是用来享乐的。”
惠熙望着晴儿的眉目,眼底带上宠溺。她虽说得得意俏皮,却让人不知不觉间,想要护在胸口宠爱。
有人说他一提到生意,整个人就变得精神奕奕,浑身上劲,指的是不是就像她这样?如果是,那她和自己还真像,简直是小号的龙惠熙。
第二次见面,惠熙发觉自己很喜欢和她聊天,两人越聊越起劲,像有说不完的话题,最好就这么一句一句话搭下去,从天黑搭到天亮。
“喔,难道你晓得怎么用银子来享乐?”就凭她一介商家女也敢跟他这堂堂王爷谈花钱享乐?
“当然晓得,要不三爷……我带您出去转一转,教您见识见识怎么用银子来享乐。”
他就等着瞧她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令自己惊喜,怎么会反对?自然是一颔首,随着她往外走。
晴儿不想让雨儿跟在后头,可也没让她回家,就怕雨儿回去不好交代,因为爹给雨儿下的指令是——小姐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查老爷管不了女儿两条腿,只好在她腿上系起铃铛,让自己安心些。雨儿就是那串铃铛,知女莫若父,他很清楚相较起自己的宝贝女儿,雨儿的个性沉稳得多。
因此,雨儿被留在惠熙的书房里,并获准使用房里的所有东西,而惠熙和晴儿从后门钻小路上街去。
雨儿一进书房,就像鱼儿游入水里,满柜子的书让她的呼吸顿时顺畅了起来。晴儿常笑话她是书蠹,她认了,能成日在书堆里钻,是何等的幸福。
她寻来两本书,坐到椅子上,视线却不由得对上墙头那幅画。
就是她吗?太子妃,简郁楠,让三王爷情有独钟的对象……
一个传奇女子,一段碎人心肠的爱恋,如今她追寻爱情而去,却伤了多少好男儿的心。爱情似乎欠缺那么些许公平,可感情事,从来就不能度量,是吧?
偏头想了想,她磨墨、提笔,在纸上落下几行字。
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等闲平地波澜起,断肠声中忆相逢。
但愿世间女子,别在断肠声中葬憔悴。
放下笔,再读一次,雨儿轻声叹息。
她知道自己总是庸人自扰,事前忧心,但她担忧三爷的专情会敲响小姐的断肠诗,三爷未了的爱情会葬送小姐的憔悴,但愿……但愿一切只是她多余心思。
摇摇头,她摇去无缘无故的烦恼,拿起书册,一页页细读。
这是本杂书,讲的是战国时代百姓颠沛流离的故事,它将小人物的哀愁忧郁刻划得入骨三分,很快地,雨儿跌进故事剧情,随着里面的主角或喜或忧。
此时阅熙在刘公公的带领下,来到书房前。父皇有事交办,他得抓紧时辰和三哥讨论讨论。
说来也好笑,以往三哥想当太子、大哥也想当太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五弟务熙自然是要帮自己的同母哥哥,而他理所当然要站在大哥那边,两派对立,平日见了彼此,谁都没有好脸色。
可是多亏了楠楠丫头,拉拢了他和五弟,建立起兄弟感情;一个想要抛弃江山不成,枉送性命的太子,让大哥、三哥对争夺东宫之心都淡然了。
没竞争、计较,便没了仇恨,现下朝堂里还对太子位汲汲营营的,只剩下皇后了。
“四爷,三爷书房里有客,请四爷稍等,待老奴先行进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