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要她这样,宁愿她像个普通小女生,耍赖、撒娇,什么都不懂,只要乖乖待在学校、家里,让他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她的开心笑颜就好。
他有多久没看过她笑了?爸曾说,亮亮应该当选微笑天使,因为她有一张最阳光、最灿烂、最可爱的笑脸。
然而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笑了?
他眉心打结,听见身后的叹息声。
「二哥,不放心的话,就回去吧。」堇韵拍拍他的肩,和他一起凝视窗外的雨水。
他转过头,笑着对她说。「等你适应习惯了,我再走。」
「先生,我已经够大了,「适应」这种事不需要你在旁边看着,我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亦骅摇摇头,还是不放心。从小,这两个小女生就归他管。
她顿了一下之后,才道:「二哥……我觉得……」
「觉得怎样?」
「你对亮亮……不像以前那么宽容了。」
他闻言一愕,继而苦笑。
他怎么可以继续对亮亮宽容?她的执迷已让两人犯下大错。他该做的是把她推开,等她了解两人只能是兄妹后,他们才能回到从前。
「她应该懂事了。」他只能这么说。
堇韵轻笑,「你真矛盾,一下子说她还小、一下子说她够大了,对你来说,亮亮究竟是太大还太小?」
被抢白一顿,他霎时无言。
「二哥,你真的认为亮亮任性吗?」
「难道不是吗?」若非亮亮倔强骄傲不服输,如此任性,否则堇韵怎么会被迫离开家里?
「我倒觉得她这段时间的作为不是任性,而是小人挑大担,她以为自己可以、逼自己可以,可以站在哥哥姐姐面前挡住风浪,可以撑起公司,让我们不必为沐家鞠躬尽瘁。」
「她只是没有对我们撒娇说,哥哥姐姐,我心疼你们那么累;她只是没有对我们感性道,景丽是爸爸的心血,我有义务承担一切。你非要说她任性?好吧,我同意,但她任性的是她的嘴,而不是她的心。」
真是一针见血啊!亦骅不禁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但他真的需要一个借口、一点理由,才能将她推离自己。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如果我是亮亮,我会很伤心、会想偏,说不定还会钻牛角尖想,爸爸不在了,哥哥就对我变坏,哥哥对我好,是不是只是为了回报爸爸的恩情?」
「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但十八岁可是既尴尬又难堪的年龄,你不能阻止她胡思乱想。记不记得我十八岁时,常和你吵架,起因是我夜归,可说老实话,我也不是非要夜归不可,而是你越管我,我越要做给你看。」她也会任性啦,十八岁的女孩还有这个权利,总要越过这阶段,才能要求她们成熟、面面俱到的嘛。
听堇韵说完,亦骅再度苦笑,「对,夜归也就罢了,还让其他男孩载你回家,害我既吃醋又嫉妒,真的……」
「真的什么?」她追问。
「真的所有女孩十八岁都这么难缠吗?」
「拜托,我和亮亮算是小Case了,如果你碰到吸毒、援交、和怪叔叔同居换名牌的妹妹,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一个头两个大。」
她的话把他逗笑了,他卸下眉间的皱折,露出一脸认命的笑容。
「二哥,回去吧,我保证自己会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况且不说亮亮,公司也需要你。」
这时,亦骅还没回答堇韵他到底要不要回台湾,但隔天接到大哥的电话,知道亮亮发高烧后,他立刻订了机票启程。
第5章(1)
我忘不了泡水的芒果泡荚的味道很可怕,连形状都惨到让人想吐,但是,它毕竟让二哥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关医生说到做到,他整整帮我吊了一个星期的点滴。
「只不过是肠胃炎加上一点反覆感染的感冒病毒,怎么会这么严重?」
关医生瞪我一眼,没好气的回答,「只不过?你过去几个月有好好善待过自己的身体吗?」
也许吧,是我神经绷得太紧,心情也太低落,虐待了自己,才让这场病来势汹汹,教我无法招架。
前三天,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眼睛闭起来就梦到以前的场景,梦到二哥躺在床边,温言软语地为我讲故事。
他不是个说故事的好手,但他的声音很温柔,听着他的声音,谁都会安心进入梦乡。
爸过世后的第一个半年,我们相处得极差,他的温柔消失了、体贴也匿迹,虽然仍处处帮我,但也仅只于公事。其他时候,他是躲我的。
是因为那个酒醉的夜晚吗?
我猜是的。
他喜欢姐姐、我喜欢他,讽刺的是,姐姐却不喜欢他,而他也不喜欢我。
我们三个人形成一条单向道,他只看得见姐姐的背影,而我也只能追着他的足迹前进。
那时的我天真认定,只要努力跑,我就能追上眼前的身影,所以即便追得气喘吁吁,也不肯放慢速度,但我竟没想过二哥的脚步大,他追上姐姐的机率也许远快于我追上他。
不管怎样,他在我肠胃炎发作的第三天回到家了,当熟悉身影立在床边,一股说不出口的安心便升上我心头。
他回来了,我等得心焦心急的男人回来了!他没有留在美国继续追寻他想要的背影,他放慢了脚步,让我有机会跟进。
我笑得像个白痴,忘记我们已经决裂,忘记他在躲我、忘记那些大大小小的争执、忘记他喜欢的女孩不是沐亮云。
伸开双手,我想也不想的撒娇说:「二哥,我要抱抱。」
他看了我好一阵子,在床缘坐下,掌心贴着我热烘烘的额间低语,在他低醇的嗓音里,我听见许久不见的温柔体贴。
「怎么会弄成肺淡?」语气里,有着浅浅的责备。
我又笑了,因为他的责备好窝心。「谁知道我的肺那么没用?」
也许是因为生病,我伪装的骄傲没有力气出门炫耀,任性骄纵也被压在虚弱背后,也或许,是我真的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决定把自己变成姐姐那样人见人爱的好女孩。
总之那天,我回到了小时候,变成那个让二哥驮在背上的小女孩,爱娇地对他说话。
「你这样不行。」二哥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吃芒果泡荚,但它真的很好吃。」
「等你不吐不拉了,我再买给你。」
接下来,我不记得自己对他说过几次「对不起」,不记得我做过几次承诺,承诺不再任性。我只知道告诉他,如果他对我只有兄妹情,那么好吧,他就当我一辈子的哥哥。我不会再强迫他爱我,因为……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不要我。
那些话,句句出自肺腑。
我真的愿意,愿意我爱他、他不爱我,愿意我的爱情是没有尽头的单行道,愿意让自己的心,注定孤单。
是我说动他了吧?二哥叹了口气后,躺到我身边,伸展手臂让我躺进他的臂弯里,在他的肩胛处,我找到最习惯的窝居。
「我想吃牛肉面。」不问情爱后,我傻乎乎地要求道。
「想太多了,你现在只能吃点滴。」
「可是点滴味道好淡。」
「想吃美食,就得要三餐定时,善待你的身体,早睡早起,避免过度压力和熬夜……」二哥唠叨了起来,像以前一样十足的婆妈。
这分明不是好听的故事,可我却觉得温馨安心,听着听着,便进入梦乡。
那个晚上,我梦见很多年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