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晨按照圣怀璧的教导,光明正大的撒看谎,“太傅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早早下学了。”
“今天学了些什么?”
“今天太傅只让晨儿将以前所学的唐诗背上几首。”
“背的哪一首?”
“(赋得古原草送别)。”
圣皇感慨地说。“当年自居易写这首诗时据说才只有十六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圣心晨在祖父的怀抱中摆动看双手,用稚嫩的声音,骄傲的神情,含糊的口齿说。“我爹爹也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圣皇笑着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圣怀璧,“你爹胡闹可以,有什么才华?你说说,什么叫年轻有为?”
他愣住了,小孩子从别人口中听了几句夸奖父亲的话,不过照样子学舌罢了,一时间哪里说得清“年轻有为”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皇见小孙子愣愣的样子很是可爱,便笑着说。“罢了,你将这首诗背一遍给皇爷爷听。”
圣心晨忙高兴得一字字认真背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萎萎满别情。”
听着这稚嫩的童音,圣皇忽然一征,握看小孙子胖乎乎的小手,双眉长垂,神色黯然。
虽不知皇爷爷为何会忽然沉默,却也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圣心晨焦虑得用眼睛直看着父亲,小声说。“爹,晨儿没有背错吧?”
“当然没有。”圣怀璧此时才踱步过来,伸手拉他,“是你打扰到皇爷爷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没有,朕在这里坐得气闷,有晨儿陪朕最好的。”圣皇忙解释。
他眉尾轻扬,“那就是晨儿背的诗不好,太过伤感,让父皇伤心了。”
圣心晨小嘴一扁,刚想说“是爹让我背这首诗的”,但见父亲冷眸一扫,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圣皇望着湖中的残荷败叶,叹道。“诗词有几首不是伤感的?人世间聚散无常,是情就可入诗。唐人多才,人人皆是诗人,前几日我还见识他们一位皇子所写的(黄台瓜辞),让人很有感触。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摘绝抱蔓归。怀璧,你看父皇两手空空,如今不就是摘绝抱蔓归的孤家寡人吗?”说着,这位向来刚强的圣皇竟然不禁落下泪来。
圣心晨不知皇爷爷为何流泪,却懂事的用小手擦去他的泪水,口中叨念着,“皇爷爷不哭……”
圣怀璧忽然跪倒说。“是儿臣之罪,儿臣累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儿臣累两位兄长最终不能侍奉父皇终老,累我们圣氏一门最终刀剑相向,骨肉分离……”
“怀璧,朕今日伤感不是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揽这种罪名在自己身上。朕走的每一步都是朕自己决定的,朕只是后悔做人太过刚硬,宁折不弯,倘若当日对你大哥多开导劝解他,或者早点看出怀玥的心思,便不至于有今日于摘绝的凄凉景象。”
圣怀璧抿紧嘴角,“怎么说是摘绝呢?大哥人还尚在,二哥和三哥的孩子们再过几年就要成人了,安妃也给您生了小儿子,晨儿都能给父皇背诗了,还有儿臣……难道都摘绝了?”
圣皇苦笑着低头看向圣心晨,“是啊,晨儿都能给皇爷爷背诗了,朕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却又来伤春悲秋,是有些矫情了……”他握看小爱孙的手说。“来,晨儿扶皇爷爷起来,皇爷爷该去尽一个皇帝的职责和义务了。”
他看着还跪在原地的圣怀璧,说道。“你也起来吧,朕知道你是特意带晨儿来让朕宽心的,有你这样孝顺聪慧的儿子,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圣心晨听得皇爷爷的吩咐,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圣皇从椅子上拉起来,圣皇笑着故意和他较劲,想着他能使出多大力气,见他小脸憋得通红都不肯放手,不由得大笑,“晨儿很有些牛犊脾气,好啊,皇爷爷就不为难你了。”
他霍然起身,却突然觉得全身血液直往头顶上撞,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前栽倒。
彬在地上的圣怀璧一见此情形,急忙将圣皇倒下的身体一把抱住,饶是他见惯了风浪,此时也不禁大惊失色,连声喊着,“父皇,父皇。”并向左右喝令,“快去传宋太医来!”
圣皇的忽然晕倒,令皇宫中所有人都碎不及防。虽然圣皇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因为他平时保养得宜,又会在繁重的公务中抽空练武强身健体,所以平时几乎连风寒小病都没有。
此次晕倒,简直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震荡,当令狐问君从户部匆匆赶入宫中时,只见一众妃嫔都跪在东暖阁前,哀哀痛哭,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她心里一沉,拉住一名正从内走出的宫女,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那宫女忙不迭地给她行礼,吞吞吐吐地说。“奴婢不清楚,几位太医和太子殿下都在里面。”
令狐问君丢下那小宫女,也顾不得让人通禀就进了内殿。
果然,众位太医和圣怀璧都围在龙床前,但圣皇已经睁开眼,对看众人微笑说道。“把诸位吓到了,没什么大事,朕只是起得有些猛了才晕过去。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点小毛病,叫外面的人也散了吧,不要哭得朕心里烦乱,好像朕要死了似的。”
听了圣皇的话,众人松了口气,宋太医代表众人说了一番“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和其他几位太医悄然退下。
令狐问君担心圣皇,跟着宋太医一起出了门,寻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俏声问。“宋太医,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
宋太医和她很熟捻,再加上她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自然不会对她隐瞒,便说。“陛下这几年因为几位皇子的事情,精神虚耗太多,已经有损肝脾,纵然一直在食疗药补,终究损了精血根本,今日昏倒只怕是龙体亏竭的开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一定要有心理准备……陛下的身体可能会越来越差。”
令狐问君心情沉重地返回殿中时,只见圣怀璧搬了张椅子坐在圣皇的龙床边上,父子俩正小声说着话。
见她进来,圣皇对她笑道。“问君,看你刚才进来又出去,是不是和宋太医打听朕的病情呢?宋太医那人就喜欢危言耸听,当大夫的都是这个毛病,你也不用听他胡说,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她淡笑地说。“但宋太医总知道该给父皇吃什么方子最好。儿臣问清楚了,才好吩咐御膳房和御药房去。”
“这些事情本不该你做,你操劳国事就好了。朕刚刚和怀璧说,以后六部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两个人了,这片江山……你们两人要合力看好。”
令狐问君花容变色,忙说。“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们都还年轻,哪里能扛得起这样的重任!”
圣皇笑了,“你们两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子,六部之中大部分的事朕都早就交给你们了,如今就是全接下了又怎样?你们该记得前几年朕曾经和你们提议过要禅位给怀璧的事情……”
“是,但父皇龙体康泰,国运昌隆,哪有禅位之理?”令狐问君见他今天突然安排公务,重提旧事,就知道圣皇已自知精力不济了,心中不禁惆怅感慨。但她是圣皇的儿媳妇,更是圣朝的丞相,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国事为重,所以再三劝慰,“父皇,怀璧性子多有轻桃,做事也不够沉稳,虽说一些小事还可以处理,但遇到大事总要父皇决断才不会误国误民,所以请父皇千万不要再有退位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