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上官天羽目皆尽裂,愤怒的十指成拳,握在手中的酒杯瞬地化成碎片。
该死的!暖儿居然在他迎娶公主的夜晚,杀了三个夫人!
他不懂她在想什么。
抗议他把公主娶进门?她以为她杀掉三个人,他就会把公主打包送回宫里?她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怎就不懂得顺从?难不成宋民君真的彻底教育了她,只要不合意,就可以拿人命来让自己开心?
她还有没有人性?
冷硬的眼神闪过,青筋浮上手臂,他脸上不见半分表情。
他不会妥协的,她越是这样,只会把人推得更远,她凭什么以为般人无罪,凭什么认定他就是拿她没辙?
该死的、该死的女人!
偏偏……没人性的项暖儿,他也丢不开手,没办法将她送进府衙里究办,没办法眼睁睁让律法判她刑责。
他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冲到她面前,抓住她大声问她为什么?但他不能丢下满门宾客,不能让消息外传,只能继续应付上门的客人,让身边亲信处理三个夫人的后事和……该死的项暖儿。
他的心在翻覆,恨她不安份、气她闹腾,真想亲手捏死她,把她脑袋里面那堆莫名其妙的念头挖出来,他想……
他想的事……半件都做不到。
第8章(2)
地牢里阴暗潮湿,污浊腥臭的空气里传来滴水声,横行鼠辈在地上钻来爬去,发出吱吱低呜。
一支悬在墙边的火把、一副沉重的撩铐、蜂缩成团的项暖儿微弱的呼吸声。
她害怕,没有武功内力,没有屏障依恃,她活生生被拉回无助的十二岁。
恍惚间,她看见地上发臭的尸体,那人的脚被啃得只剩下白骨了,还不死,张嘴咖咖呀呀说不出话,半睁的眼睛控诉着她从他手上抢下食粮,是她害死他的,因为她不要仁慈、不要善良,只要活下去。
从前那些人来索命了吗?
也好,这种死法不会牵连任何人。也好,死了就不会害怕。她的一生呵,过得乱七八糟,也许抹除了痕迹会更好。
是啊,杀了那么多人,她双手沾满血腥,好人的、坏人的血都有,早该死过几百遍了。
都是他说:「你是好人。」都是他给了宠爱心疼,才让她觉得,活下来也许不错。
因为开始相信活着不错,相信有个人爱她、有个人让她爱是真的不错,可她不懂啊,为什么时效这么短暂?才转眼,他便把疼爱全数回收。
是情爱寿命太短,还是她不值得被疼爱?
老鼠靠近,试着啃她的手,她只要一动,它们就会四散,她知道却不肯移动,疼就疼吧,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害怕区区一点痛。
不怕……是的,她不害怕。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依稀还记得,有日她把蜡烛斜摆,任一颗颗蜡泪落在掌心,结成颗颗泪滴。
烫了手,她也不在意,但有人在意,粗鲁的拿走蜡烛,不准她玩无聊游戏。
「胡扯!照明是蜡烛的本份,它尽了本份,燃烧到最后一寸,不懂得风花雪月,不想惜别,更没意思垂泪,全是诗人穿凿附会。」
说着,上官天羽把她掌心的蜡泪抢走,一颗颗丢回烛台里,一下子又融掉了。
「是你不解风情,还怪诗人穿凿附会」她嗔道。
「就是不事生产的诗人太多,才会搞得月有相思、江水怅然、梧桐树苦。」
「你又不是千里明月,怎知它不相思?你不是滚滚江水,怎知江水不怅然?」
她振振有词。
他挑眉回答,「你也不是千里明月,怎知它相思?」
「我就是知道」
「怎么知道?」
她冷哼,「你是我的爹娘吗?凭什么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通通告诉你」
「我是啊。」他居然点头。
「你是?」她眼光上上下下扫过。
他笑得张扬。「我是你的衣食父母。」
这个人呵,怎么可以连碍人眼的骄傲,都好看成这样?
「谢啦,我可以自食其力。」如果他肯放人的话。
「可我当你的衣食父母,当得还算称职愉快。」
「那就别把它说得好像是对我的恩赐。」
「好吧,感激你愿意让我养你。」
她挑眉。「也别把话说得那么诌媚。」
他大笑,一把将她拉进膝间,塞进怀里。「你是个很难讨好的小家伙。」
「所以你还需要多方学习。」她也笑,在他怀里笑。
「知道了。」
他的吻和话语同时落下,她收到他的热情也收到他的承诺。
有个人愿意为了讨好自己而多方学习,还能怀疑他对自己的真心吗?所以,她是从那个时候,一点一点误会他的意思吗?
项暖儿的脑袋混沌,再无法思考。
宾客前脚刚走,上官天羽后脚就赶到地牢,他有满肚子的话要问,等着她一个合理解释。
可杀人哪来的合理解释?他根本是在自欺欺人。不过,只要她说得出原由,就算不合理、就算过份,他都要亲手把她的罪状推开,将她保住。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怕,他娶公主就是为了斩断这种心态,他不让女人在心中重要,不准女人左右生活,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这么要强,她打死不妥协,他还能怎么办?
跨进地牢,一眼看见老鼠啃着她的手脚,她动都不动,他的怒气便猛地往上飞窜。
这算什么,她在自残,要他心痛吗?
天……完了,他居然心痛了!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赢的,谁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过份重要。
用力闭上眼,他额间冒出青筋,下一刻,他拉起她,她没反抗,他倒发现她的手已是血迹斑斑。该死的!是谁给她上手铐脚撩?难道这个地牢、十几个大汉,还锁不住她?
他把她拉出地牢,她沉默,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只是张着双眼望他,曾经澄澈的眼睛,如今变得茫然,瘦削的脸颊在昏黄火把照耀下惨淡不已。
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上官天羽的心拉扯着,酸的、苦的、痛的,所有感觉一古脑儿全都冒上来。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过自己硬起心肠,寒声问。
「我做了什么?」
她被栽赃,栽得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这个银啊,果然是主人手下最狠毒的角色。
「说话」他斤喝。
说什么?说她什么都没做?
不对,她做了,她将相思托付双飞雁,寄予千旦明月,她打散了双栖寒鸦,她抽刀断水、举杯浇愁,她抛明珠、垂双泪,他忙着娶公主,她也没闲着。
「为什么杀蕊儿、凤儿、桂儿?她们招惹你什么?」他的手劲加大,在她腕间留下新伤。
她看着他的眼,试图在里面找到信任。
「你认定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她们自尽,把罪赖到你头上?」
「很不错的想法,有可能啊。」
项暖儿咯咯轻笑。果然被银料到,他看不出这是一个计谋,只是银仍旧猜错,他不爱她,他并未急着灭火,甚至啊……亲手燃上这把火。
害怕吗?不怕,死就死,杀手的最终下场除了被杀,没有别的更好选择。
「杀了人,你还这么得意?」
他真想把她的头扭下来,她不知道情势多紧急吗?事情一外传,潘将军、吴尚书、江大学士一状告到皇帝跟前,到时,没有人保得了她。
「嗯……挺得意的。」
银说她害主人穷途末路了,主人武功高强,她练十辈子武功都败不了他,现在居然有本事逼主人穷途末路,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