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重重喘气,惶恐地抱着肚子,仿佛这么做可以阻止那可怕的药汁夺走她的孩子。
看着她狼狈又可怜的模样,春霞一灌完药便心虚地收拾,迅速出了房。
蝶双无力理会残留口中的苦涩,任眼泪疯狂滚落。
孩子就要没了……
而她这个当娘的,居然连保护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
流胎形同生子,确定蝶双打掉孩子后,楚夫人让春霞留在新宅帮她调养身子。
她这一躺便躺了大半个月,那硬生生将胎打掉的剧烈疼痛,无疑将她浑身的骨头拆解似的,让她元气大伤。
卧床的时日,她没办法当成啥事都没发生过,思绪恍惚缥缈,整个人好似失了神魂。
在她身子最差时,杀手尚有漏网之鱼,为了彻底肃清余孽,楚伏雁留在部中部署计划,准备再派部员出任务。
因此他几乎未踏进家门一步,两人的亲事也这么耽搁了下来。
在这期间,楚府总管每日会迸密卫部,向他报告府里状况。
当楚伏雁由总管口中得知蝶双身体欠安,大半月一直留在寝房没出门,三餐全由楚夫人派去的丫鬟打理,他心急如焚,却觑不得空回府,直到今日。
回府途中,他顺道绕进药铺请大夫出诊,没想到大夫竟叮嘱他要多留意蝶双打胎后的状况。
一听到「打胎」二字,他心头一阵缩紧,惊愕得说不出话。
蝶双有孕了……尚不及细细咀嚼即将当爹的喜悦,转瞬间便被残酷的事实推进深渊。
他以为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蝶双若有了孩子,一定十分开心,再者总管每日到部里报备,没道理遗漏她怀了身孕却决定打胎的大事。
揣着满心疑惑,他恨不得背上生双翅,马上回到她身边。
一回府,进了寝房,眼底立即映入蝶双孱弱憔悴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手轻缓地抚过她憔悴的面容,心惊胆颤。
她还有呼息吗?
长指颤颤地采到她鼻下,感觉微微的呼息轻拂过指腹,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起来好苍白、好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在他的指尖下粉碎。
这般憔悴是因为打胎的决定吗?
刹那间,说不出的心疼翻滚涌动。
仿佛感觉到他的抚触,蝶双缓缓睁开眼,哀伤地望着他。
「蝶双,你……还好吗?」
他一开口,她颤了颤,垂眸掩去闪烁目光中隐隐透出的委屈,一声不吭。
瞧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忧伤,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沉声问:「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蝶双是这么在乎他,不可能作出让他伤心的决定。
他想亲口听她说出真相。
难言的苦涩缓缓在舌尖漫开,她迎向主子又急又慌的神情,想哭、想倾诉失去孩子的悲伤,却只能将苦楚吞下腹。
说了……形同背叛夫人,或许还会因为此事的揭发,造成母子两人的裂痕。
两难是她爱上主子后最深刻的感受。
瞧她虚弱又无辜的模样,楚伏雁又气又怒又是疼惜,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大夫说,你让丫头取了打胎药!」
她一听到「打胎」两个字,悲从中来,感觉剐心刺骨的痛又出现了。
喝下打胎药非她所愿,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啊!
泪光莹然的眸望着他震慑心痛的神情,她颤着声。「你……知道『打胎』的事了?」
由楚伏雁激动的反应,她知道他的打击有多大,心中唯一的欣慰是,他要他们的孩子……
为难和着有苦难言的悲伤,将她的心揪拧得发痛。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也无法再承受擅自打掉孩子的罪名。
「大少爷,蝶双累了……能不能让我歇歇……」她闭上眼,扯着苍白唇瓣,吐出虚弱气音。
她已心力交瘁,累得再也说不出话。
看她脆弱得仿佛随时要断了气息,楚伏雁眼角湿热,对她是心怜又心痛。
她有了喜,是天大的好消息,能让爹娘欢喜地抛开对她身份的微词,母凭子贵,理所当然成为他楚伏雁的正妻。
二弟尚未成亲,孩子是楚家第一个子嗣,对楚家而言意义非凡,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要他们的孩子,甚至擅自作了这么残忍的决定,无故牺牲一个小生命。
为什么?他不懂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生下他们的孩子真让她这么为难吗?
千百句疑问一股脑儿地涌上,他不管她是有意逃避或是真的虚弱,只要她给个答案。
「我不相信这是你的决定,告诉我,为什么?」
「或许是蝶双出身卑微……没资格怀大少爷的孩子吧!」
相恋后,主子最忌讳她以奴婢自居,但为了阻止他的坚持,她幽幽吐出了这句话。
果然,这话直刺入楚伏雁最介意之处,激出了他的怒意。
「柳蝶双!你、你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她的奴性根深柢固至此,楚伏雁气得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若依她的意思,他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
知道那些话惹他心痛恼怒,蝶双极力忍耐,将情绪锁在心里,闷着憋着,自我折磨。
她不想惹主子生气,不想让他难过,但为了还楚夫人对她的恩情;为了楚家的将来,她……不得不啊!
只是思及往后,她与主子相爱却不能有孩子,她得不断杀掉自己的孩儿,直到主子娶正室生下子嗣为止……她感觉一股寒意由脚底窜起,彻底寒透四肢百骸。
她觉得好冷,不禁缩了缩身子,哽咽着嗓说:「大少爷……放了蝶双,好吗?」
她放弃了……无法继续与他在一起。
楚夫人用这样的方法要她知难而退,她就算心里贪恋他的爱,也随着被迫打掉的孩子消逝。
「你……说什么?」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由她口中说出。
已经习惯主子威严的神情,她毫无所惧地低喃。「夫人曾说过,待我期约满后会给我一大笔银子,我想回乡找我姨母,想过自己的生活。」
她都成了主子心中的残忍刽子手了,不如趁此切断彼此的情缘。
或许离开的理由牵强且薄弱,但她不想不告而别。
「休想!」
一听到她想离开,去过没有他的日子,楚伏雁心底那把火熊熊烧了起来。
她在楚府长大,这些年没听过半个亲人找过她,他不相信当初将年幼的她卖进府里的亲人,还能让她依靠。
她虽能干,但毕竟是个姑娘,世间环境险恶,她怎么独自活下去?
「大少爷……」
她脸色苍白,瞧不出她心思,这样的蝶双让他陌生而恐慌。
楚伏雁坐在床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问:「告诉我,是不是我娘同你说了什么?」
事情太诡异了,虽然蝶双一句话也不肯说,但他相信,打掉孩子不是她的本意,而能左右蝶双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娘了。
理出了头绪,他故意撂话。「好,你不说,我就传府里的下人一个个问,问不出就打,我不信找不出答案。」
第10章(2)
她知道,他不是这样无理蛮横的人,是故意这么说,想逼她亲口说出答案。
一阵酸楚涌上,她深吸了口气,忍住落泪的冲动,坚决道:「没有。全是蝶双自己的意思。」
她的答案让楚伏雁痛彻心腑。
「你自己的意思……在你眼里,我这个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想娶你是因为夺走你的清白,不得不负责吗?」他苦笑了,心底却悲痛不已。「你这么做,让我觉得我是奸污丫鬟的主子,逼怀了孩子的你打掉孩子的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