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对阿蓝说:“你是织女下凡尘投胎的。”
她仰头望他,眼底闪着疑惑。
于是他告诉她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他说:“你眼睛下面的小窝窝,是用来盛装织女的泪水。”
她很喜欢这个故事,听完后,至看头靠在他肩上,说:“阿羲,你可不可以承诺,永远不让我掉眼泪?”
他承诺了,从山坡采来一大束金黄色花朵,握住她的手说:“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永远都不掉泪。”
谁知最终,她却让亲人、让一个短命男、一个可恶的家族,逼光她的泪水。
她怎么会和阿蓝长得那么像?难道田蜜和阿蓝是雨世今生?如果是的话……彝羲想起胤禟和顾凯勋手臂处的黑底……那么田蜜身上是不是也有阿蓝的特征?她眼睛下方的小窝窝不见了,那肩胭处的红斑在不在?
如果她肩脚处也有红斑,他可不可以继续往下推论?是不是表示他并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里,顾凯勋不是无缘无故穿越到清朝,九爷也不是无缘无故按错钮,领他走一趟现代,所有的事只为成就……他与阿蓝无法圆满的感情?
田蜜发现他的表情不对,轻轻推推他,笑问:“怎么?是不是我长得太漂亮,太吃惊了?”
“你以前眼睛下面有两个……”
“你说泪窝啊?我打玻尿酸补起来了啦。”
“为什么?”
“外公说,那是七夕时给织女盛泪水的,我不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所以就花钱,去把泪窝给补起来。”
若是外公知道,肯定会骂她。
外公常看着电视上的人工美女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美,那是上天赐予、父母生成,不应该随便改变。”
她反对,“如果是脸上长胎记,老被人说丑而自卑的女生,也不能靠美容来唤回自信心吗?。”
外公固执道:“胎记是代表人们是带着前世的某个记忆出世的,抹除胎记,就等同抹除她与前世那些人的联系。”
相当迷信。但如果外公还在,她就不会对泪窝动手,可外公不在了……
为什么外公不在就要动泪窝?具体连结不明,大约是想向外公抗议吧,抗议他那么早就离自己而去、抗议他让外婆伤心欲绝,随着他去,所以她偏要改变自己,偏要让他在天上担心、偏要他为自己牵挂不已。
外公刚去世那段日子,她做下许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包括带着一堆财产投奔爸爸,她还笨到以为牵挂越多,外公就会活回来站到自己面前。
很任性、很小白、很脑残?对,她知道。
“为什么不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彝羲问。
“如果喜欢对方为什么不想尽办法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等七夕鹊桥搭起才能见一面?如果我是牛郎,才不等鹊鸟来帮忙,我要直接在银河间搭起一座星桥,盖一间亮晶晶的星屋,横渡天际,再把织女接过来一起住,谁高兴或不乐意都不管。我讨厌懦弱的爱情。”
他苦笑。“世界上哪能事事顺人心意。”
“但总要争取过了才可以放弃,何况,谁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爱情、别人的生命?”
他望向她,好半晌才吐气。“我想,阿蓝一定很羡慕你。”
“为什么?”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有自主权,便是父母亲亦无法违拗子女,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要的男人,也可以选择不为家庭牺牲。”
想起阿蓝,她叹息,把拼干盒放在一边,跪到他背后,趴在他肩膀上,抱住他轻轻摇晃,她安慰人的手法很拙劣,但很真诚。
“你想阿蓝吗?”她在他耳畔轻问。
“很想。”他点头,忘记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
“想她什么呢?”
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两人的感情成形;想因为缺银子,她不得不卖身到大户人家;想他下定决心进入太医院,为的……是阿蓝父亲的几句话。
他说:“你既然那么喜欢我们家阿蓝,为什么不去挣银子?如果你有钱,我又怎会把阿蓝嫁给陆家那个病棋子,阿蓝都是你害死的,你明知道阿蓝喜欢你,为什么却不肯为她行医赚钱。”
那天阿蓝的爹哭得声嘶力竭,彝羲明白,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原谅自己,但明知那是借口,彝羲还是介意了。
他更加努力学医,长大后到京城,借着精湛的医术到处帮富人看病,价钱抬得越高,找他治病的人越多,他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响亮,他做的与师父所教的,一天天背道而驰。
师父没有责备他,每次他回到山上,师父总是笑笑对他说:“我明白,你只是太伤心,去做吧,照你心底的想望去做,等到哪天你厌了、倦了、疲惫了……师父还是在这里等你。”
之后他结识胤禟、进入太医院,他不再哄抬诊金,不管贫富贵贱,只要有所求,他便出手医治,他终于明白师父说的,厌了、倦了、疲惫了,并且很高兴,师父还在山上等待自己。
“我和阿蓝初遇的时候是春天,满山的树叶都是喇绿色,那时我刚和师父回到山上,师父在看病,怕我无聊便放我四处走走,我走到溪边,想起阿姊和小弟。
“以前爹娘到田里耕作时,阿姊常带我和小弟到溪边,阿姊洗衣服、我和小弟抓鱼玩水,那是每天最轻松惬意的时刻,可那场水灾并发的瘟疫,夺走我其他家人的性命,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阿蓝来了,她给我一颗熟透的果子,她没问我为什么哭,却举了自己放声大哭的例子。她说家里的大黄狗死掉时,她哭惨了,一面哭、一面跟爹爹挖洞把它埋进去,每次,她想念大黄狗时就跑到它的坟前痛哭流涕。
“直到有天,她发现大黄狗的坟上长出一株小梨树,她突然觉得大黄活过来了,从此她把梨树当成大黄,尽力照顾。
“她又说,她养的母鸡在晚上被狐狸给叼走,大清早醒来,阿娘心疼得直掉泪,她不停自责,哭得比阿娘还大声,说肯定是自己没把鸡舍门给关紧,毛茸茸的小鸡没有母亲照顾,怎么办?天上的老鹰又这么坏,于是她把自己当成母鸡,把小鸡带回自个儿屋里,养得肥肥壮壮的,眼看着小鸡慢慢长大,就不再哭了。
“她说一大堆的故事,好像跟我的伤心无关,但却让我明白,为已逝者伤心,不如为在生者多做一点事情。我下定决心,向师父学习医术,既然我救不活自己的亲人,那么我就要把所有的力气,拿去救活别人的亲人。
“我不再掉泪,她拉起我的手说:“春天的鱼最肥了,快来帮我抓,我们家小弟正在长个子……”
“抓鱼、抓螃蟹、抓虾子,我们一面抓、一面玩,玩得全身湿透,却笑得很开心,我们抓了满满一篓的鱼虾贝壳,带回阿蓝家,进门时,我见到师父坐在院子里对着我们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师父让阿蓝去劝我的。”
“后来,你们就越来越要好了吗?”
“对,她是个善良聪慧的小姑娘。”
“我听胤禟说,你没婴过亲,这和阿蓝有关吗?”
二十六岁,在古代是爸爸级的人物,听说那个和雍正同父同母的十四阿哥,十五岁就有孩子,不说他,就是胤禟家里都有不少妻妾。
他一笑,没回答。
她在心底轻叹。真羡慕,羡慕阿蓝可以得到他的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