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我们不一定有结果,是吗?」为什么他的语气彷佛要和她划清界线?他想分手吗?她一窒,心狂跳。
「不是这样,但未来变量很多,我才刚开始工作,你还是学生,讲这些太早了。」
「就是因为变量很多,才要提早讨论,不是吗?」
「但我现在工作很忙,实在无法想这么多。」大哥将他发配到边疆部门,处处打压他,他每天都受到无数挫折,而父亲冷眼旁观,他哪有心情顾及其他?
在复杂的权力斗争面前,单纯的爱情可以等。他爱她,但无法放弃野心——
「其实,你觉得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吧?」她嗓音不安地微颤。
「我们当然能。」他从没想过自己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只是需要时间,先把工作安顿好,我要是无法在集团内立足,谈未来都是枉然,我不想给你不负责任的保证,等稳定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好吗?我爱你……」他低哑道,嗓音充满压抑的柔情。「不管未来如何,我想携手走到最后的,始终只有你。」
至少最后是他的真心话,她仍是他最爱的女孩,但爱情无法解决问题,他依然在逃避,没有告诉她实情,父亲开始要他考虑选择结婚对象——他无法要她,却也不想放开她。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再是单纯的学生,我应该要体谅你。」她用谅解的微笑,粉饰不安。「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吧。」
无论他把话说得多动听,实际上就是无法和她讨论将来,他是在哄她,但为什么?她做错什么,让他对他俩的未来失去信心?难道他变心了?
她的怀疑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天,在饭店工作的侍者朋友拜托她代晚班,那间饭店是莫氏的产业,她在那里打工过一个暑假,跟领班说一声便上工。晚间客人多,她忙了许久才有空档休息,却意外看见莫唯复坐在角落一桌。
他何时来的?她惊喜,悄悄踱到他附近,想跟他打声招呼。
他和父亲同行,同桌的还有一对父女,年轻女子与他年龄相仿,中年男子却是萧姓市议员,她一时踌躇不前,听见萧议员朗声笑着。
「莫大哥好福气啊!两个儿子都是你的左右手,小儿子也很争气,刚拿到硕士学位吧?」萧议员拍拍女儿肩膀。「我家柔柔最喜欢聪明的男孩子了,她很期待跟唯复约会,是不是啊?」
这是什么意思?偷听的她浑身一震,望向莫唯复,他轻啜着酒,噙着温文而不置可否的微笑,竟像是不反对……
「爸,别乱说。」年轻女子瞧了莫父一眼,落落大方地淡笑着。「我听说唯复有女朋友呢,好像是学妹?」
「已经分手了。」莫父冷淡的语气让她又是一震。「对方跟他差太多,不适合他,他只是玩玩罢了。」
「我跟她不是玩玩。」莫唯复淡淡声明。他只是陪父亲来此视察,却巧遇萧家父女,他怀疑是父亲刻意的安排,但不便说破,也不能不陪着应酬。
「你也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正好跟宜柔很相配啊!」莫父漠视儿子那句解释,呵呵笑。「宜柔大你一岁,家里几位长辈都是政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家教严谨,她是个规矩的好女孩,对你将来很有帮助……」
安咏竺没听见莫父说什么,明眸死盯着那年轻英俊的脸庞。为什么他没有反驳分手的说法?
此时一位侍者送餐点上桌,莫唯复微微侧身,让开空间,蓦地觉得有人盯着,他抬头,正好迎上一张苍白震惊的俏脸,他神色震动,脸色变了。她怎会在这里?
她掉头就走。
他找个借口离席,匆忙跟上她,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拦住她。
「安安,你——来代班的?」看到她身上的侍者制服,他猜得出怎么回事,但感觉她犀利的视线射来,他心虚避开。
「你呢?你来做什么?来相亲吗?」她浑身冰冷。他曾说过,他交往的女友都来自家人的安排,今晚显然就是这种饭局吧?为什么明明和她在交往,却背着她认识别的女孩?
她显然都听见了,那愤怒的眼神令他羞愧,她的嗓音冷得让他恐惧。「这不是相亲,我爸只说带我见一个朋友,没想到对方带他女儿来——」
「为什么你父亲说我们已经分手,你没有反驳?」
「我不想让我爸难下台……」他权宜的沉默在她听来却成了可恨的默认。
「所以宁可让跟你相亲的女孩子以为你单身?你到底是什么心态?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她恍惚望他。她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相处时柔情密意,在她背后却不认她?「你不和我计划将来,是因为你知道和我不会有将来,是不是?你只是跟我玩玩吗?」
「不是,绝对不是,安安……」心一横,他将自己想法坦白。「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我还是不甘心,我生在这个大家族,却从出生就被忽略,并不是因为我生得太迟,因为我的堂弟晚我三年出生,他得到的关爱比任何人更多,但凭什么?我并没有比较差——」
他咬牙。「只因为我爸和大妈的协议,他明知我比两个哥哥优秀,却得当我不存在!我知道我能有所成就,我父亲很明白地告诉我,他无法帮助我,我只能向外寻求支持,靠妻子的娘家关系,切入集团核心——」
「而我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连娘家都没有。」她自嘲苦笑。「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摊牌,告诉我,你跟我不是玩玩而已,但你也不会对我认真,你是这意思吗?」
她颤抖的语气刺痛他,他黯然道:「安安,你很美好,不曾有人像你这般令我心动,令我快乐,但我无法因为爱情而满足,我更想要争一口气,我很抱歉,你没有错,错是在我,我是真的爱你——」
「你爱我?」她轻轻地、凄然地笑了。「你的爱情是电灯开关吗,学长?想爱我时就打开,不爱时就关上?穿了几年的衣服,还会有感情,舍不得丢,我们交往三年,你怎能这么干脆地跟我一刀两断?告诉我,你想要的还是利益联姻?原来我比衣服还不如吗?」她破碎的嗓音似尖针,一字字扎在他耳膜上。「你怎么敢说,你是爱我的?」
他无地自容,耳根发热,在她伤痛的凛然目光前抬不起头,面对她严厉的指责,他觉得自己卑鄙可憎。他苦涩地牵起唇角,还有什么话可为自己辩解?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但若不是因为爱她,胸膛中撕裂般的痛楚又是为了什么?
她哭了,啜泣着,这一刻她好恨他,恨他自私,他不是没得选择,只是他在野心与她之间选了前者——
她泪眼模糊地望他,他眼神阴郁,像个自私的陌生人,然而倘若这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选择,为何他的眼神比她更疼痛苦涩?
既然他需要利益婚姻,早该积极物色对象,何必在她身上浪费三年?既然那女孩是他的新娘人选,为何他对待对方的态度竟没有对她的一半热情?
他并不缺乏热情,他珍惜她也宠爱她,她深切感受过被他钟爱的幸福滋味,但他不爱那女孩,于是冷淡以对。他可以理智分析对他有利的婚事,却无法伪装内心的真实情感,他很现实,却可悲地太诚实,缺乏狡猾的心机,这样的他,如何维持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他是做不到的,但他没有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