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陡然僵在那里,一股冷气从指尖窜入心脏,让她从头到脚似是被寒潭之水浸透全身。
怎么?江山又要有变吗?
第2章(1)
谁也没有料到,正值盛年的沈慎远,会在江山殿中突发脑疾,陷入昏迷。
陈燕冰赶到江山殿时,不仅是太医,宫内所有重要人物都已到齐,就连刚刚从她那里离开的张贵妃等人也提着裙摆匆匆跑至。
还不知殿内情形如何,张贵妃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嘶喊着,「让本宫进去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一名太监守在殿门口,为难地说:「贵妃娘娘,不是奴才胆大不让您进去,实在是太医正在为陛下诊治,说了必须保持安静,太子亲口吩咐要所有人都在殿外等候。」
张贵妃听了勃然大怒,一掌打在那太监的脸上,喝斥道:「混帐!本宫是什么人?陛下出了这么大事,本宫不进去照看,要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太子今年才几岁?他说的话你们就当真了?」
陈燕冰赶到时,江山殿外正闹成一团,听到张贵妃的话,她朗声道:「就算太子年幼,但他还是太子,是陛下的至亲,太子之话在此时已可当作半个圣旨听了,贵妃娘娘别情急就乱了礼数。娘娘再大,也大不过太子。」
张贵妃听到身后有人用这样凉凉的声音对她冷嘲热讽,不禁更是震怒,回头要骂,惊见说话的竟是陈燕冰。
刚刚在飞燕宫,这位新皇后一直是温文和善,笑容可掬地谦恭退让,一转眼,这样神色凝重、步履沉稳的陈燕冰,让她恍惚着,像是看到真正的贵族该有的雍容气度。
她怔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反驳,陈燕冰已经站到殿门前,问那太监,「请公公代禀一声,问问太子和太医,我现在可不可以进去?」
太监忙跪下回话,「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有命,无论是谁都不得入殿,除了皇后娘娘一人。」
「好。」她微微点头,迈步而入。
张贵妃又在吵嚷,「凭什么她能进去本宫就不能?本宫服侍陛下十几年了,陛下平日待我如何,你们难道不知道?」
那太监小声道:「贵妃娘娘请息怒,娘娘的身分奴才岂能不晓得?只是她是皇后,太子说,若陛下有事,能陪在身侧的,只能是正宫娘娘……」
陈燕冰听了心中又是冰凉又是感慨。张贵妃陪了沈慎远十几年,其中自然不乏恩爱缠绵,想来也用过不少心机手段,为的不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但这「一人之下」中的「一人」便是皇后,数年不曾有皇后压在她上头,如今猝然被人这样压制,张贵妃岂能心服口服?
可是做皇后又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陪着皇帝,目送他去死罢了,这样的位置难道也值得去争抢羡慕?
走进后堂,只见三名太医正神情焦虑地围在龙床前,而床边还跪着一名髫龄的男童,穿着黄缎锦袍,显然就是太子了。
陈燕冰快步走到跟前,那几人竟都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于是她主动出声低问:「陛下的情况很严重吗?」
三名太医转身看向她,虽然都与她不认识,但人人都知道皇上刚册封了新后,她一袭华丽凤裙,将她的身分昭示得十分清楚。
三人同时跪倒叩首,痛呼道:「皇后,陛下这次的病情十分凶险,臣等无能,竟束手无策!」
她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此刻反而不慌张了,「陛下这病是宿疾吗?」
「是的,父皇以前经常头疼,去年曾经发病一次,当时幸亏陈太医及时施救才得以保住性命。」
稚嫩的童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亮的响起,小太子转过身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叩头,「儿子沈铮,叩见母后。」
她一下就喜欢上这小大人似的太子,看他年纪最多不过七、八岁,但是言谈举止已是一名成年皇子才有的风范。宫中出了这么大事,难为这孩子还能记得安排太监阻挠众多妃子入殿,大概也知道如果妃子们不顾一切地涌进来,此时殿内又该是怎样吵闹的一片景象吧?
陈燕冰伸手将他扶起,「太子多礼了,眼前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且不必拘礼,该好好想一想,如果陛下真的有了意外,接下来该如何决断?」
沈铮眨着一双葡萄般明亮清澈的眼,清清楚楚地回答,「父皇虽然已经下旨封我为太子,但是我还年幼,不可能立刻登基称帝。父皇也没有任何遗诏指派谁做辅政大臣,所以现在宫内唯一能拿大主意的就是母后您了。」
「我?只怕还不能拿这个主意。」虽然惊诧太子说话竟如此缜密有条理,却也还清楚自己目前的身分地位。她是亡国公主,不过是为了求和才嫁到天府来。一天的皇后,宫内上下的人还认不全,朝野之中更不会有人服她。
她说的话,连张贵妃都不听,旁人又怎么可能服从?
沉吟片刻,她说:「我看还是请丞相和朝内最有分量的几位老臣即刻入宫,共商国事为好。」
一名太医迟疑着问:「殿下,这等大事是不是要先通知武王?」
听到「武王」二字,沈铮小脸一摆,「武王人在边关,一时半刻哪赶得回来?问题是朝内之事瞬息万变,若耽误了一刻就是耽误大事,这点道理你都不懂?还伺候御前呢?」
那太医至少六十岁的年纪,却被一个黄口小儿训得满头是汗,连连点头。
「是、是,殿下说的是,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燕冰,「皇后娘娘,武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弟,平日和陛下情谊深厚,家事国事陛下事事仰重于他,现在若不通知武王,待武王返朝,可就……无人担待得起了。」
她还未回答,沈铮就先怒了,大声斥责,「胡说!怎么担待不起了?怎么就仰重于他了?难道这天府帝国没了他就生存不了了吗?」
就像是为了羞辱他这句话似的,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开始喧哗,再接下来,是一句一句的高呼,此起彼落——
「武王回来了!」
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三名太医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紧张,竟同时起身丢下陈燕冰和太子,扑向殿门口,齐声哭喊,「王爷,您可回来了!」
沈铮咬着牙,嘴里嘀咕一句,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抱怨什么,别过脸紧紧抓着他父皇的床架,将身子蜷缩在一角,悄悄看向殿门,显然是在紧张害怕。
只有陈燕冰,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武王回来了……武王……沈慕凌。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让她咬牙切齿痛恨过,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纵使那人的名字磨成粉,变成灰,她也能在梦里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沈、慕、凌!
就是这位被天府奉为战神一般的武王,带领数十万大军连破她北燕十三座城池,杀死将领士兵无数,最后逼得皇兄战死沙场,逼得北燕亡国,逼得她烧光皇宫,弃身而嫁,委曲求全。
沈慕凌,是她今生今世唯一想杀的人,如果她现在手中有剑,如果她现在少几分冷静理智,她该冲出门去,给他当胸一剑!
但是……现在的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视着那一身胄甲风尘,从殿外大步流星走进的颀长身影,直视着那渐渐逼近自己,似是连他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都可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