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帐帘旁掀起一角,在乱军之中,她看到那个刚刚走出帐帘的高大身影傲立在星光下,侧对着她,那冷峻的神色和唇角轻蔑的冷笑,似是凝固在她的眼底,让她在一瞬间将他牢牢记住!
原来他就是天府的武王?!
她想冲出去大声疾呼,但是看到地上保护自己的药粉圈,想到他刚才的那句保证,脚步忽然沉重而凝滞。
今夜,他们趁夜色率狼群反击而来,她该想尽办法杀了他。但他两次解救她于狼口之下,还保证不会伤害太多人,她是不是该还他一个人情?
思绪纷乱如麻。她知道自己这么想是错的,但今夜变故太多,让她一时间失了冷静。等到她终于下定决心将私情抛开,先除掉此人为北燕解决大患时,他早已不知所踪。
那一夜,狼群在北燕军营肆虐,但人员死伤并不算惨重,沈慕凌带着人马如风而来,如风而去。没有找到北燕皇帝陈燕青,他知道传言有误,便迅速退兵了。
三天后,陈燕青因为担心妹妹的安危,下旨将这位爱好兵法的公主召回皇宫。
在她离开黑山后的第四天,北燕军被天府大军击溃,天府大军由此真正的长驱直入,兵临燕都城下。
陈燕青这位北燕新帝被迫带兵出城迎敌,战死在燕都城脚下,北燕亡国了。
第7章(1)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对陈燕冰来说,不堪回首的只有那一夜。
如果她别那么犹豫不决,念及他对自己的那一点点照顾和恩施,大声喊来北燕将士,也许能将沈慕凌就地拿下,也许……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写。
那样的结局,就源于一时的心软——
悔……不,是悔恨!多少个日夜,她恨不得和皇兄一起殉国,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苟且偷生至今。
在天府皇宫中再次见到沈慕凌时,她多想杀了他!痛痛快快地报了当日纵虎归山之仇,但是她忍下了,为了北燕的复国大计。
但现在,当沈慕凌用鄙夷的口吻,漫不经心似的提到「黑山脚下」四个字时,压抑在心底的愤恨几乎让她崩溃。
她再也按捺不住地抢抽出他的佩剑,逼在他的眼前,就如当日他用剑鞘抵在她的颈下威胁一般。
「武王您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她努力克制握着剑柄的手不再颤抖,自从遇到他以来,每次交手都屈居下风,她是敬畏他,但不是真的怕他。他步步紧逼,将她一路逼进绝境。退无可退之下,她只有选择最惨烈的一条路,哪怕结局是自不量力的她被他杀死,起码,她反抗过。
沈慕凌冷冷地斜睨她,「这就是皇后娘娘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无论在黑山,还是在刚才,我都救过皇后的性命,我想皇后应该不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吧?」
她哼了一声,「自始至终在挑衅的是王爷您吧?您不是一直问我是不是想杀您吗?别说我欠您的情,那次狼袭是王爷造成的,难道我还要对您感恩戴德?」她深吸一口气,将剑刃向前递了一些,「王爷几时认出我的?」
「你指认出你就是那晚的女子?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认出来了。」他笑着伸出手,再次触摸到她脸上的青色胎记,「你以为那晚天很黑,我就看不到你这张丑八怪的脸了?」
陈燕冰恨得咬牙切齿,回忆两人在皇宫相遇的那一天,面对不动声色的他,她心中是波涛汹涌,就怕被他认出来,万万没想到居然在第一眼就被识破。
「好,王爷,事已至今,我只再问您一句,您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一再挑衅自己,逼得她终于发火,总不是真的要逼她杀他吧?即使她现在手中握着利剑,但他可会怕她?他只要动几根手指就能把她的手腕折断,刚刚刺客进攻的时候,他不救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她死在刺客的手里。
他激怒她,不是为了杀她,那是为什么?
沈慕凌伸手握住她握剑的手,慢悠悠地说:「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要你的心甘情愿。」
「什么?」她不解。
「心甘情愿的当天府的人,心甘情愿的贡献你的智慧为天府所用,心甘情愿的为天府出谋划策。因为天府总有一天是要一统七国的,而天府不能够只有一个沈慕凌。」
她震惊地瞪着他,「你、你真是异想天开!姑且不说一统七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就是我,也绝对没你所想的有那么大的本事。」
「黑山雨夜之战是你谋划,虽然作战方式有些急躁,但就一个初上战场的新人来说算是很不错了。」他居然称赞起她曾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个耻辱惨败。「只可惜北燕不懂得知人善用,才会亡国。但是天府不会亏待你,天府有让你施展身手的广阔天地。陈燕冰,承认吧,你有一颗好战的心。战场上你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你和我一样够狠够毒。」
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听到最后,她忍不住扬起左手重重地朝着他的脸甩过去——啪!竟然打中了!
她立刻惊得缩回手,心想自己在下一刻会不会被他盛怒给杀掉?堂堂武王沈慕凌,在天府权倾朝野的沈慕凌,必然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
可是,他却笑了。「好,够野蛮,够胆大,也够泼辣。这样的女人才是我想要的。」
她的脸涨得通红,「你、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你想要的?我不是东西可以任人买卖!」
「可是你已经把自己卖到天府来了,不是吗?」他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车壁上,「皇后娘娘,您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您已经从北燕叛逃,难道还想再做天府的罪人?」
「谁说我叛逃了?」她挣扎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他,只得斥责道:「你别颠倒是非。我来天府,是北燕的群臣一致商定的,北燕的百姓一路将我送到边境……」
「可是他们心中却并未真的把你当作主子,他们只是想用你来交换北燕的和平罢了,你以为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他们一边送你走,一边在心中骂你是个卖国求荣的虚伪女人,否则他们为何会违背你的意思,选择暗杀你?」
陈燕冰呆住,「你说什么?谁违背我?刚刚那些刺客……」
「就是北燕人。」他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和我说那些人的胸口上没有标记就能洗脱北燕人的嫌疑。你以为我不知道?北燕的士兵胸口固然会纹上标记,但北燕的侍卫们胸口可不会。
「这些人应该是在燕都投降时还留在皇宫中的那些侍卫吧?他们的胸口没有标记,但脚底下却刺有个『燕』字,就像你脸上的这块胎记,那个刺字不是想除去就能除去的。」
她的牙齿打着颤,身上一阵阵发冷,「不可能,北燕的侍卫已经在我烧掉皇宫之前,尽数派去保卫丞相的安全……」
「丞相?」沈慕凌再度冷哼一声,「亏你还叫他一声丞相,傅传隆早已在你到达这里之前就上书我皇兄,请求将你就地正法,以断绝北燕贵族妄想复国的决心。只有你这个傻瓜,还把他当作可以倚重信赖的心腹,甚至联合风自海想对我不利。可风自海早坚信你是卖国贼,岂会真的听你的话?刚刚那些刺客,就是风自海派来杀你的!」全身血液似都冻结,她不住地颤抖,终于瘫软倒下,沈慕凌双臂一揽,将她接住,但她几乎立刻挣扎起来,拚尽全力想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