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那么说,香衣……」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切感觉到她的生命即将从自己的指缝间消逝。
他悔恨不已。如果当年他索性带着她远走高飞,那么现在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镇、镇藩哥……」又咳了几声,鲜血无声无息从她嘴角淌了出来,「我……累了,等到你……我……我可以……可以……」
话未说完,大量的鲜血自她的口鼻涌出,令她再也无法言语。
「香衣!」雷镇藩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猛地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深深的凝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中,直至来世都不忘般。
「镇……藩……」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然后,闭上了双眼。
雷镇藩看着她,全身不住的颤抖。
「不。不要这样对我……香衣,你睁开眼睛来,我求你,我求你……」他像个伤心的孩子般号淘痛哭,「香衣,你回来,别丢下我……我要你回来……」
他不顾她脸满的鲜血,亦不怕染上她的病,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他愿意拿他所拥有的一切换回她的命,不论是他的功名,还是他的神刀虎彻。
突然,一个念头钻连他脑海里。
他放下香衣,跪在床边,取下腰间的虎彻,面向窗外高举它,「老天爷,若这种兵利器是你所赐,那么请收回它,我愿意用它换回香衣的命!」
话才说完,突然一声旱雷大响,万里晴空中出现了数道闪电,手中的虎彻震动了起来,见此异象,雷镇藩心中大喜。他想,香衣回魂有望了。
正忖着,虎彻忽地发出碎裂的声音,他将刀鞘往下,只见粉尘扬起,一柄长三尺半的虎彻,只剩一小块的脊骨。
抓起脊骨,他回头再看香衣。「香衣?香衣,你醒醒啊……」
他起身抱起她,但她的身体已完全冰冷,既采不到鼻息,也感觉不到心跳。
满怀希望的雷镇藩被绝望彻底击倒,他牢牢的抱着香衣的尸身,泪水溃堤。
国境之北,位于凛泉城北郊的香具山,终年云雾缭烧,大小飞瀑百余座,自古以来便是灵修者的天堂。
在香具山南边的树林里,有座小小的庵堂——清净庵。庵主净心比丘尼,年约六十,自年轻时便来到山中静修,并盖了这座庵堂。现今,跟着她在此修行的有六位女尼,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好几。
朱成霄新朝在位五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一度有不少人逃到香具山避难,使这里不似以往清静。不过,自从朱成晋重新夺回政权,并将他流放后,进居香具山的人们纷纷下山,回到自己的家乡城镇,这里才恢复了以往的幽静。
这日,净心带着全慧外出采摘野菜,返回清净庵时,在山径旁一棵千年古木下发现了一个倒卧的年轻女子。
「庵主,那好像是一个女孩……」全慧伸手指道。
「我们去看看。」净心快步上前,轻碰女子的手,「姑娘?姑娘?」
见她一动也不动,全慧胆怯道:「庵主,她是不是已经……」
净心伸手一探女子的鼻息,发现她已没了呼吸。
「阿弥陀佛,」慨然一叹,「她独自魂断山中,实在太可怜了。」
她的手尚有余温,身体也还柔软,于是净心判断女子应该刚断气不久。
「全慧,过来帮忙吧。」
微征,她不解地望着庵主。
「要是丢下她不管,她可是会被野兽啃噬得尸骨无存。也许我们与她有缘,就将她带回庵里埋葬吧。」
全慧点头,「是的,庵主。」
两人将女子尸身带回庵堂后,脱下她的衣服,在她腰间发现一块玉石圆章,章上篆刻着「莫渝」二字。她们猜想,那应是女子的名字。
将她的尸身洗净后,她们为她更换素衣,然后净心带领比丘尼专心诵经,以祈冥福,女子的胸口突然高高的鼓隆起来,并倒抽一口气。
「啊?」比丘尼们吓得惊叫,只有净心神情自若的盘坐原地。
「姑娘,你还好吗?」她面容慈祥的笑视着女子。
「呢……」香衣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神情惊慌又不安。
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又干又烫,教她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这里是哪里?她又为什么在这里?
她不是在天麓城?不是在死前见到她深爱的镇藩哥了吗……老天,她记得她死了,也依稀记得在她断气后,仍隐约听见镇藩哥悲伤至极的哭泣。
在那之后,她身陷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幽微晃荡的一点光亮。循着那光点,她往前走,接着……她就看见眼前这些陌生人。
难道……这里就是所谓的西方极乐世界?
「我……」她艰难的发出声音,「我在西方了吗?」
净心微顿,淡淡一笑,「不,这里是香具山。」
她一征。香具山?是人死后会去的地方吗?她看看四周,不禁惊叹,死后的世界竟是如此真实。
她吃力的想撑起身子,净心见状,立刻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您,您是……」香衣疑惑的看着尼姑打扮的她。
「我是这清净庵的庵主净心。你叫莫渝吧?」
莫渝?那是谁?她皱了皱眉头,「不,我叫香衣。」
「香衣?」净心取来从她身上找到的玉石圆章,递给她,「这是从你身上取得的,请你过目一下。」
香衣愣了下。这玉石看来十分稀少珍贵,而她不曾拥有过这样的东西,那……这东西是怎么跑到她身上的?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莫渝这个人。
「这不是我的东西。」她将玉石圆章还给了庵主。
「是吗?」净心收下圆章,若有所思。
这时,与庵主一起将她掇回清净庵的全慧,胆怯却又好奇的握上前,「姑娘,你……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香衣微征,「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在你醒来之前的事啊。」
「不,我记得。我叫香衣,住在天麓城,今年二十岁,是天麓城杜府的——」
「不是的。」全慧打断她,试探地问:「我是说,你不记得你往生了吗?」
「我当然记得。」提及自已已往生的事实,她脸上略显哀怨,「我就是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里,不是吗?」
全慧狐疑的看着她,「你到底以为自己身在何处?」
「西方极乐世界呀。」她一说,比丘尼们个个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看见她们的反应,香衣直觉自己似乎讲了什么奇怪的话。「难道不是?」
此时,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沉静微笑的净心不疾不徐的说:「香衣站娘,这儿不是西方极乐世界,你还在人间。」
闻言,她呆愣了好一会儿,两眼落然的、困惑的看着庵主。
净心一笑,「你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不,怎么可能?我明明……」她难以置信极了,「师父,您说我还活着,那是……」话未竟,她忽地誉见自己左手背上有处小小的烫疤。
咦,她不记得自己手背上有这样的旧伤啊……
「阿弥陀佛,」净心了然一笑,仿佛明白了什么,「全慧,拿面铜镜来。」
她答应一声,立刻前去取了一方铜镜。
净心将它递给香衣,「香衣姑娘,请你看清楚自己的样貌。」
香衣不解的接过铜镜,心里莫名的不安。她快快的揽镜一照,映在那铜镜上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女子面容。
「这……」她惊疑的盯着镜中人,「这是……」这不是她的脸,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