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要亲爱父母、孝顺祖父母啊。娘很好,有孝顺,江姨娘不好,爹也不好。」莫钫敏每个句子都想很久才说出口。
「你这傻哥哥,啥都不知道,爹爹自顾自上京城,把这个家全丢给娘,又不给安家费,这些年祖父、祖母的身子益发坏了,娘的嫁妆不得不一箱箱抬出去,换上好的人参给祖父母吊命。
「你没看见家里的下人越来越少?不就是为了省银子吗?你的病要治、要请师傅,哪一样不用钱?偏生爹爹眼界高,看不起舅舅们,上回江姨娘来大吵大闹、非要娘把嫁妆拿出来,让爹爹在京城买大宅子,娘不得不厚着脸皮写信回娘家,可信写了三封、五封,哪个舅舅肯理娘?」
宛娘叹气,顺势配合儿子女儿演戏。「诗敏,别吓唬你哥哥了,他哪里懂这些,他只要好好、安心念书,把病给治好就成。」
「药敏懂。」莫药敏不依,走到母亲面前,拉住她的手。「娘,钫敏不治病,钫敏不读书,娘把银子给爹买大宅子。」
「傻孩子,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呢,娘哪里给得起。」说罢,又是一叹。
「娘,爹爹会不会要您卖了这宅院?」想起什么似的,诗敏故作惊慌问。
「不知道,只不过卖了也没多少银子,京城生活大不易,怕是不久就会花光。」宛娘摸摸女儿的头发。
「咱们没钱吃饭了吗?」莫钫敏凑到母亲跟前问。
「钫敏别怕,娘这手绣活越做越好了,定能赚到足够的银子给钫敏治病,钫敏不是答应祖父,要考状元、把莫府发扬光大?」
母子三口合演这样一出戏,让站在屋外的莫历升听得面有惭色。
他轻咳一声,抬脚走进屋里。连同奶娘,四个人「大吃一惊」,慌慌张张放下手边工作。
诗敏拉着哥哥怯生生地喊一声爹,奶娘连忙拉着两个孩子退到一边,宛娘看着丈夫,想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把话给吞回去。
她起身,倒杯水给丈夫,然后在一边坐下。
莫历升看着妻子身上的粗布衣裳,再想起身着锦衣致袍的江媚娘,深深叹气。
他曾嘲笑同袍宠妾灭妻、不顾规矩,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这些年,他益发不喜媚娘了,过去温柔甜美的女子,却在进京这些年变得咄咄逼人、面目可僧。
她压得满府侍妾心惊胆颤、无人敢多言,且每每与官夫人们应酬回来,便要同他闹上一场,哭诉家里银子不够使,让她满身寒酸、失去体面,说哪家夫人戴了什么珠宝、穿看什么华服,她却只能荆钗布裙,丢尽了他的颤面,媚娘越是吵闹,他越是心烦。
他轻声承诺,「放心,这房子我不会卖,爹娘生前曾经交代,这房子要留给访敏。」
「嗯。」宛娘轻点了下头。
「你把钫敏教得很好,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以后、以后……」
他说不下去,看了眼二儿子,心中无限嚼嘘呀。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会背书、知道理,还晓得要孝顺父母,而正常的鑫敏却成天玩鸡斗狗、不思上进,他打也打、骂也骂,性情却是一日比一日顽劣。
听丈夫这样说,宛娘心头一热,竟透露出几分实情,吓出诗敏一身冷汗,幸好她语带保留,否则诗敏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宛娘说:「大夫说,钫敏有机会好起来的。」
莫历升苦笑。他不信,这孩子能这样已经够好,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心底明白天下父母心,他已经太对不住发妻,怎忍心再指灭她那点儿盼头。
「不要太辛苦了。」他看一眼桌上的绣品。
「为孩子,再辛苦都值得。」她眼光柔和地望向一双儿女。
他叹息,问:「你想同我一起回京吗?」
「宛娘出身不好,不愿进京城让老爷没脸,如今皇上重用老爷、免去老爷丁忧之期,可家里人却不能不懂事,无论如何都要为爹娘守足三年孝期,免得日后言官以此作栈子,大作文童,阻断老爷前程,就让宛娘为老爷来守这三年吧。」
她的一番话深深打进莫历升心底。她的聪慧、她的体贴,她事事为他着想,如此识大体的妻子,他是怎生相待的?他满心后悔,看着妻子的眼光,带着浓浓的歉意。
转过头,他看一眼二女儿聪明灵动的眸子,再看看不懂人事的二儿子,长叹。
第3章(1)
江媚娘急得团团转,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恨不得把青石地板给踩出个窟窿。
怎会在此时传来这等消息?她冷眼看向娘家派来的问蟾嫉,忍不住再问一遍,「爹爹的消息确定吗?」
「回小姐,大人说这是御书房里传出来的消息,姑爷这回差事办得极好,皇上龙心大悦,要颁下圣旨,升姑爷为四品吏部上卿。
「当时皇后娘娘在场,见皇上那样高兴,便凑趣说:『不如也给莫卿家的嫡妻一点封赏。』老爷心底估量,皇上大约会封夏氏为浩命夫人,便命老奴连夜驱车快马,过来让小姐提前做准备。」周嬷嬷口齿清晰地将话交代一遍。
江媚娘咬牙,眼底满是狠绝。
要她准备什么?皇上封的是嫡妻又不是小妾,难不成要她留在这里替两个死人守孝,让夏宛娘进京等诰封?
都是爹的错!凭她的姿色出身,什么人的正妻当不得,偏让她嫁给莫历升当妾,说什么看中莫历升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人物。
哼!出息,每个月领那点银子叫做出息?
这算什么事,她陪在莫历升身边多年,好不容易苦媳妇熬成婆,今儿个他当真有几分出息了,好处却要让嫡妻给捞走?
这还不算,待回京里,还得被那群不消停的侍妾们气得半死,想至此,她就火冒三丈,心底怨恨亲爹。
「小姐。」周嬷嬷扯扯她的衣袖,低声说话。
「做啥拉拉扯扯的,没规矩,当下人的得有下人的态度。」她一怒,扬手甩掉周嬷嬷的手。
周嬷嬷心生不满,可身为下人,哪能多说什么,只能压低声音,把主子交代的事儿给办齐全,她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瓷瓶,递给江媚娘。
「小姐息怒,听老奴说说。大人让我将这个交给您,伺机让夏氏把它吞下,那个诰封自然就是小姐的了。」
「爹的意思是……」她猛地张大双眼,盯着瓷瓶发楞。
可以吗?她可以吗?她这样做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年钫敏没死成,却也变成呆子,如果不是芬敏不能倚靠,鑫敏能得老爷子看重?说不定,和老爷进京的人是夏宛娘而不是自己了。
如今,老爷对夏宛娘虽有几分同情愧疚,却也没打算领她进京,所以……
见她犹穆,周嬷嬷出言道:「大人说,夏氏本就不受姑爷待见,多年来在乡下照顾年迈公婆,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公婆撒手人寰,伤心欲绝,患有心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这药……能引夏宛娘心疾发作?
江媚娘接过瓷瓶紧紧握住,她告诉自己,既然资质相差甚大的鑫敏都能取代钫敏,凭什么样样比夏宛娘强的自己,不能成为嫡妻?
不得她回应,周蟾嫉相劝,「小姐,该狠心的时候不能手软,大人说,皇上瞧姑爷是瞧上眼啦,日后定还有重用,且朝堂大臣也都与姑爷交好,姑爷的前程必是光明无量,您若不早点当上嫡妻,怕是好处会被夏氏给夺去。
「日后,倘若她成为浩命夫人,可就不是什么粗鄙的商家女,姑爷定要领她进京,与众官家夫人周旋,逢年过节,还得进宫面圣,假使夏氏运气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必定气势日盛,届时,莫府岂还有小姐的立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