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敏把蛋端给奶娘,让奶娘喂病人,她自己抢走鳝鱼,几筷子入口,那个痛快和满足啊……
「不是说,给我补血吗?」傅竞见她吃得津津有昧,也想尝尝。
「见你精神还不错,大概不缺血吧。」语毕,她又把一片滑喇的鳝鱼丢进嘴里,一口咬下,既脆又鲜甜,真是好滋味。
傅竟望向奶娘,没有多说半句话,光是眼神就让奶娘心软。
奶娘举起筷子往诗敏的盘子里夹鳝鱼,她不依,背过身,把盘子端走。
见她难得的孩子气动作,奶娘乐了,哄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姑娘乖,厨房里还有呢,你想吃,奶娘中午再给你炒一大盘,现在分一点给奶娘好不?」
奶娘都开口了……她向傅竞投去一眼,闷声道:「最好你值得七级浮屠。」
傅竞挑衅地扬扬眉,张开嘴,奶娘把鳝鱼喂给他。
他咬几口,夸张地说:「走过大江南北,我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您的手艺太教人吃惊,我保证,便是皇上吃了您这道菜,也要赞不绝口,姨,您留在这里着实太可惜,如果进宫,定是御膳房大厨子。」
诗敏瞪他,不敢置信,他居然能说这么一大串,而且没喘?
别骗她一块鳝鱼有那么大功效,如果是的话,整盘吞宪,他岂不是可以下地跳艳舞?
见她瞪自己,傅竞竟感到莫名快意,虽然一口气说了长话,胸口气息不稳,但……值得。他等着她的回应。
她冷哼几声,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巴结讨好界里的个中翘楚呢,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诗敏还想再讽刺几句,但从橘园回来的云娘掀起帘子走进,她先到床边,看一看伤者。
她惊讶不己,昨见个还重伤昏迷不醒,才短短几个时辰,竟能这般有精神?
「昨见个多谢夫人援手。」傅竞礼貌道。
「公子感觉还好吗?」
「小姐医术精湛,约莫几日便能下床。」
「那就好。」云娘点点头,转身。
「是吗?是那个品种吗?」诗敏搜着舅母的衣油,急问。
她看一眼傅竞,诗敏和奶娘竟没避着外人就提这事儿,他们几时这么熟了?不过既然她们这般态度,自己也就没必要避讳什么。
「没错,就是,我见花朵开得很多,如果天公作美,今年冬天,咱们应该会有好收成。」
「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快找个屋子建灶起炉,再让铁匠打几口大锅子。」
诗敏一激动,拉着舅母的手,忍不住雀跃地跳上跳下。
见她高兴成那样,奶娘低声把昨儿个的事对傅竞说。
奶娘没把他当外人,话便说开了。「我们家姑娘见钱眼开,一知道有新财路便乐成这样,昨儿个,嘴巴还气得翘上天呢。」
云娘见屋里气氛热络,笑着普诗敏讲话,「秀姊姊,您就别排挤她了,她还不是想多赚些钱,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我看她啊,是想在老爷家对面盖座更高、更大、更华丽大宅院,教江姨娘给活活嫉妒死吧。」奶娘笑话她。
诗敏靠在舅母身上,没把奶娘的调侃给听进去,只是想看,不管怎样,命运早已偏离轨道,她再不是那个忍气吞声、只求家和的女子,她不会拿出银子替莫鑫敏买秀才资格,娘也不会替爹爹在京里购下大宅院。
那个有看昙花香气的深夜,已经离她很遥远,只要再远一些,莫家那些人将会与她失去交集,而自己的命运再矗立丝不确定。
「累了吗?到我屋里休息。」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黑晕,云娘有些心疼。
「我再看顾他几日,确定他不会发烧,再离开。」
「我来看,你去休息。」
诗敏握握舅母的手,「还是我来吧,要是把他给弄死,会毁我一世英名。」
「还没真正医过人就有英名了,这世道还真容易。」傅竞插话,惹得奶娘和舅母掩嘴轻笑不已。
「你又知道我没真正医过人。」
「昨儿个,你自己说『对不住,算你运气不佳,我凌师傅不在庄里,不得不让小丫头上场,我只缝过猫狗还没缝过人,不过猫狗有毛,处理起来比较困难,绒许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顺手』。」一字一句皆没落下,他的脑子是金铸玉的。
云娘讶然问:「你那个时候是醒的?」
「那时大概还不算真正清醒吧。」他莞尔,说得似真似假。
「那你什么时候真正清醒?」云娘追问。
「大约是姑娘说『舅母,你来看看,我的针脚怎样,还不差吧,如果在上头绣朵花,他以后就可以到处炫耀伤口了』。」
「姑娘,你竟然对病人说这种话?你有没有同情心呐,要是被凌师傅知道,肯定要罚你。」奶娘责备地望她一眼。
冤枉啊,她没对病人说这种话,她是对舅母说的,谁晓得他醒着唉,她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占下风,自从丢掉第一口炒鳝鱼之后?
第五天,傅竞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奶娘像母鸡护小鸡似的,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把他当成初学步的孩子。
第八天,他已经能与大家同桌吃饭,因为他的夸大赞扬,每天的餐桌上一定有道炒鳝鱼。
这天午膳过后,休憩片刻,云娘和奶娘闲来无事,在大厅做绢花,十几枝绢花,款式皆不相同,精致华美,与市面上卖的不一样。
诗敏走进大厅里,发现傅竞也在,她没打招呼,走近桌边童起绢花看了看。
「好看吗?我们家丫头也该戴点花儿了。」云娘拿起绢花往她头上一插,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舅母,你怎么会做这个?」她没在意自己戴上绢花好不好看,倒是看着绢花,起了另一番心思。
「我有个姑姑进宫当宫女,因为手艺好,被分派负责做宫花,出宫后,她闲来无事就教我,我学着学着觉得有意思,就自己变化花样,丫头喜欢吗?舅母多做一些给你,好不?」
「阿竞说,这花儿比宫里的更新奇些,宫里的姑姑都没做得这么好。」奶娘插话。
阿竟?熟得这么快?连小名都喊上啦。她瞄傅竟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可不行哦。」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不行。」奶娘觑她一眼。
「奶娘到御膳房当大厨,舅母到宫里当宫女,丢下我一个人,多可怜啊。」这话明嘲暗讽,直指傅竞,云娘和奶娘岂会听不出来。
「姑娘,你几时同阿竞杠上了,三言两语动不动就挤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你多少钱。」
「我没欠姑娘银子,倒是想给她指点条赚钱的明路。」傅竞莞尔道,没同一个丫头计较。
「什么明路?」
傅竞望向她。果然如奶娘所言,提到银子,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整张脸立刻生动了几分。
见她那样,众人齐笑,可诗敏哪里在乎啊,追着傅竞问:「快说啊,别是唬人的吧。」
「集合你们庄上的妇人,由夫人来传授她们绢花制法,有人负责裁布、有人负责制蕊、有人负责编扎,总之,一个人只负责一部分,这样便不害怕技艺被旁人学去。」
咦,他居然与自己想到同一处去了,诗敏摒弃前嫌,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欣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绢花卖不到好价钱,利润本就不高,再买间铺子或租铺子,算来算去都不赚。」
「所以刚开始先不在浦子里面卖。」
「在地摊卖?那更不行,卖一整天,也挣不了两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