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忻桐久久没有回答,穆弘儒这才正视起她异常的反应,直到见到她眼中的迟疑,他赫然惊觉自己似乎猜对了。
知道若要继续问下去,他必须放松她的戒心,于是他靠近她,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
一抹碧绿突然出现眼中,让两人同时心里一跳。这仿佛恶鬼般的手镯,令忻桐眼中的阴霾又深了几分。
「夫君,那些往事就别问我了,不如去问问这皇宫里可有什么灵方妙法,能将这手镯取下来才是真。」她勉强地笑了笑说。
「如果我当初将它藏得好一点,或者索性不顾家训毁了它,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造成两人如今相处尴尬生分、如履薄冰,这究竟是该怪手镯,还是怪他呢?
穆弘儒摇摇头,想将话题带回先前,然而门外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数名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便拿住了忻桐,将他挡在一边。
等待卫将人都制住了,一名老太监才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啊!你们想做什么?」忻桐吓得惊呼。
「你们突然闯进来,有什么事?」穆弘儒很清楚这里是皇宫,要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这群奴才绝对不敢这么放肆。
只是自己和忻桐被格开了,无法安抚受到惊吓的她,他只能拿出官威,要求领头的老太监给个说明。
「启禀巡抚大人,皇上旨意,要属下捉拿河南巡抚之妻忻桐候审。」老太监向他一揖,毕竟被捉拿的人不是他。
「你们凭什么捉人?」他铁青着脸,不认为忻桐做了什么需要被捉拿的事。
「昨夜吃了穆夫人做的清汤,皇上最宠爱的梅妃娘娘突然上吐下泻,御医诊断是食物内含毒所致,皇上大怒,要属下前来捉拿。」老太监淡淡地解释。
「荒谬!昨夜两百多道菜,怎知就是忻桐的菜出了问题?」办案办多了,穆弘儒一下子便找到疑点。「何况,喝了汤的不只梅妃娘娘,其他娘娘、王爷甚至皇上都喝了,怎么就没事?」
「这……只有梅妃出事,不就代表穆夫人是针对梅妃下毒?」老太监的目光有些心虚,抓人的动作却没有停。「来人,将穆夫人带走!」
文人出身的穆弘儒根本就不可能敌得过这群侍卫,同样的,侍卫也不敢对他如何,只能用人墙挡着他,让其他的侍卫将人带走。
「太过分了!我要见皇上!我要亲自向皇上问清楚,为什么要捉我妻子!」他几乎气疯了,怎么待在皇宫才一晚,昨夜众人对忻桐的称赞就全变了天?
更别说他们捉拿忻桐的理由,根本是毫无道理又牵强!
就在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屋外,正要冲向乾清宫向皇帝老子问个明白时,才到花园口,便看到方才拿人的老太监站在路口,分明就是算准了他会出来,在这儿挡他的路。
老太监一见到他,立刻语重心长道:「穆大人,皇上出宫了,你现在去是找不到人的。」
听他这么一说,穆弘儒略微冷静下来,狐疑地说:「这么巧?」
「皇上做的事,总是有他的道理,奴才相信穆大人若不轻举妄动,穆夫人会没事的。」老太监这话,已经有些隐喻了。
所以……捉拿忻桐这件事,肯定不只为了梅妃中毒这么简单,背后肯定另有什么意图。
但忻桐才第一次来皇宫、第一次面圣,她得罪过谁了?
思索间,穆弘儒蓦地有种被人注视的异样感,他抬头举目,目光越过老太监,看到花园外远远立着一个华衣女子,不避讳地和他四目相对。
这是一直想嫁给他,却让他敬而远之的仪安公主。
这时间,她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和他对视一会,便转身飘然而去,但凭这一眼,穆弘儒已全然了解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场针对他和忻桐的阴谋。
更甚者,这阴谋恐怕从他调兵追捕采花贼、回宫述职的那天,就已经开始策划……
第7章(2)
梅妃似乎身体不适了好几天,因此忻桐也被囚禁起来,最后罪名居然坐实了是毒害皇亲贵族。
而穆弘儒这几日不管求见皇上、求见梅妃、求见皇后,全都吃了闭门羹。
他也拜托了几个阁内的大臣,想透过他们去了解事情的真相,然而总是调查到一个瓶颈,大臣们便打了退堂鼓,劝告他别再深查下去。
一个仪安公主,或许还无法让大臣们全心存忌惮,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一切阴谋规划,全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假意要他带忻桐到京城,什么进献厨艺恐怕也都是借口,最终目的便是要分开他和忻桐。而谋划了这么久,连梅妃都被拖出来演戏,为的大概也只是一个仪安公主。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表态得这么清楚了,这群皇亲国戚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在京中奔走数日,他一直没回去,而这消息早在开封传得沸沸扬扬了。
又过了半个月,穆弘儒在京城的宅子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车才停定,一抹小身影便从车里冲了出来,不顾礼貌地直擂着穆府的大门,门房才打开门,那抹身影便唰的一声冲了进去。
「是谁……小少爷?」门房见到来人,不由得一愣。
只是穆丞早已奔进屋里,直直朝父亲的书房去了。
此刻穆弘儒正坐在书房里沉思着,门忽地被砰的一声打开,他还来不及反应,见到来人居然是儿子,先惊异地皱起了眉。
「爹!爹!听说小娘被皇上关起来了?」
「你怎么跑来了?我不是交代胡关好好照顾你……」
「是我拜托胡关叔叔的!一听到消息,我怎么还坐得住呢?就请胡关叔叔赶路带我来了。」穆丞的小脸上充满焦急与担忧,「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被太多烦心事笼罩的穆弘儒,眼下也没心思骂儿子了,只是肃着脸点头,「确实,忻桐被皇上扣留起来了。」
穆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急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该说,是爹害了她吧……」他长叹了口气。
「爹,你怎么就不能对小娘好一点呢?小娘她……她好委屈啊……」穆丞突然眼眶一红,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前阵子她戴了那镯子,你一直骂她,现在居然还被关起来……爹,我老实跟你说,那镯子根本不是小娘自己戴上的,是我叫她戴的……」
「什么?」穆弘儒白了脸,直起身子,「你说清楚点!」
「是我……听说那镯子是当家主母戴的,又听说娘生前戴过,就自作主张将它由书房取出,拿给小娘戴……」穆丞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小小的心灵早已被愧疚磨蚀,现在再加上知道忻桐被囚禁,他根本承受不了。「后来爹发现了,很凶的骂小娘,又对小娘很不好……可是小娘要我别说,她怕你惩罚我……她说我知道错就好了,没必要和她一起受苦,可明明错是我犯的……」
「爹,小娘真的很可怜,我看她天天都在拔镯子,拔到手都伤了,还脱臼了好几次,痛到脸色都发白……我却帮不了她,只能看她受苦……呜呜呜,我要小娘回来……」
儿子那痛哭中夹带着惭愧的言语,犀利地剐着穆弘儒的心头肉,令他险些受不了这凌迟般的苦,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但这种苦,又岂有当初忻桐所受的万分之一?
是他误会她了。他的责备、他的怒火,全让无辜的她一力承受,而他又做了什么?害她被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