坜熙微微一哂,毫无动静吗?那么便是剑月已经成功得手。
兵不厌诈,为减少战事所引发的伤亡,他向丁岚要了一袋……嗯,不,是三大袋消急草。
这东西,说毒?太过,可说它不是毒嘛……吃它一天,像吃着元锭,不但无害还可健肠整胃、帮助排便。吃两天,抵抗力稍差的会有些拉稀,但不减精神,万一吃三天……那就不是普通凄惨了,它能让人拉肚子拉到手脚发软。
因此坜熙听见韦立邦说军队要在三日之后开拔时,顿时精神一振,觉得天时地利加上人和,所有事都配得样样恰当,如若不是童女在暗中帮忙他,那么肯定就是观音大十出手了。
可这药比较麻烦的是,不能一口气下太多,容易被发觉,因此接连数日,剑月来州于各兵营之间,把消急草给和进饮用水里。
「李将军!」坜熙喝令。
「是。」李牧子向前请令。
「照之前研议,你领三万大军将兵营团团包围,务必做到滴水不漏,连一人都不许逃出。」
「李牧子领命!」
「陆将军。」
「属下在!」陆因政策马上前。
「你带着圣旨收归叛军,记住,他们不是敌人,是我大燕子民,若是愿意归顺,万万不可伤人性命。」
「陆因政领命!」
「至于韦立邦,就待本王好好去会会了。」
坜熙吐气,望向东方旭日,待他在军营里露过脸,证实大皇子未死、揭穿韦氏阴谋后,他便要正面与韦立邦一晤。
这是最后一役,过了此关,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挠他回到雅雅身边。
雅雅、雅雅……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她还好吗?有没有被不实消息吓坏?有没有被不按牌理出牌、硬要造访熙雅小筑的皇帝给惊得夜不安宁?
不会的,他相信雅雅有能力可以应对,就如同她能使计找出放火元凶,使计让韦氏和壅熙误解温室正面临重大困境一样,他信她!
坜熙一马当先,提缰先行,身后九列铁骑依序而行,步伐划一,每一下蹄声都响彻原野大地。
营帐中,韦立邦一身纯红的战袍,盔上一簇白缨,他灼灼的目光死命地盯住坜熙的脸。「你居然没死?」
在他惊觉整营士兵被下毒并看见坜熙那刻,他就清楚父亲失败了。他们所有计划紧密相扣、一环接着一环,连环计出,龙坜熙还能成为漏网鱼,那么皇帝呢?被罢黜的百官呢?他无法乐观相应。
坜熙望向瘫坐在椅中的韦立邦,好样的,肚子都拉成这样了,不但说话中气十足,还能穿起盔甲准备回京,如果不是大军无法开拔,他恐怕爬都要爬回京城吧。这人不同一般凡响,若他不是韦氏中人,那么他将是个好用的人材。可惜……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坜熙一笑,望着他,眼底有英雄惜英雄的惋叹。
「那么狱中死的是谁?」
「韦应东。」
「什么?怎么可能,应东他……」
「近几日l,自京城里给你发信的那位不是韦应东,而是我的人。」幸好韦应东是个莽夫,写信都需师爷代笔,否则韦立邦肯定会看出破绽吧。
「那么我父亲、伯父……」
「很抱歉,必须告诉你这个消息,现在……」坜熙望一眼帐外的日头。「他们的处境大约不会比你好到哪里。」
至于那些在外为官的韦氏族人,也会陆续在近日内递解回京,然后,一一正法吧,他猜。
坜熙不赞同这种残忍手法,但古人宗族观念强、民主观念弱,再加上叛国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说服皇上,放过韦氏人。
他反而比较好奇的是龙壅熙,皇帝会怎么处置他,也一刀砍了他?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韦立邦颓然地垂下头颈,本是预料中的消息,但亲耳听见:心底却无法平息……
之前说得慷慨激昂,为百姓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才是军人本色,但龙坜熙一出现,把他的谎言拆个七分八解,再不会有人肯追随他了,使是营里的韦家军,恐怕此刻也各自保命,否认曾经积极同意反叛这回事了。
「皇上呢?他也没死,对吧?」
「是。」
「从一开始,皇帝就洞察所有计划?」
「一开始?你指的是哪里的一开始?自从韦立昌的庶子韦应男,在江南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滥用职权迫害人民、强夺财产、占其妻女、大量敛财开始吗?」
「也许,此事传到皇帝耳里,定然会想,为什么韦应男需要大量银子,要养谁、养什么?为什么他必须定时带着巨款回京,给谁、为什么给?除了韦应男外,其他外放为官的韦氏人,是不是和韦应男一般敛财?」
「许许多多的问号出现,皇上自然要追根究柢的,这一追,还能不追出答案线索、追出本就因权势庞大而让父皇处处忌惮的韦家,私底下处心积虑图谋的是什么?」
「墙会倒塌,不见得全是因为强大的天灾人祸,很可能起头只是因为一道小小的裂缝,很不幸,韦应男便是那道裂缝。」
这样一查,白虎事件、红凝香毒、摄魂术……一个幽居深宫、平庸愚昧的龙壅熙,岂有本事得到江湖人士大力襄助?若非权势大过天的韦氏、若非有大笔大笔的金银在背后支持,蜉蚁岂能撼树?
说到底,还是得感激自己为哑婆婆编造出来的身世,如果不是那样,今儿个,说不定龙坜熙还是得早死,雅雅还是得在古代当一回寡妇。
不,他要与她相守相携一生,要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要陪孩子长大,要成为一对老夫老妻相望于山林。
「韦氏灭,是树大招风惹得的。」韦立邦苦笑。
「错,韦氏灭,不因树大招风,而是因为野心勃勃。已位居极品,仍不甘屈之人下。」
「皇帝本就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坜熙听着,禁不住咧唇苦笑,原来古往今来,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当老大的不二人选,难怪皇帝、总统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还是有人抢着当。
「我不与你争辩,世间许多事本就没有答案,吵翻天也不过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罢了。你就合作些,随我回京面见父皇吧。」韦立邦的信念坚定,他就算费尽口舌,怕也说服不了他。
坜熙望一眼谨言,她领命,准备上前捆绑韦立邦,没想到已经全身虚脱的韦立邦,竟然还有力气,一个纵身跳跃,自身后抽出预藏的凶器。
情势瞬间大逆转。
明晃晃的刀刃转眼劈空斩到,电光石火间,谨言合身抱住坜熙,试图将王爷护在身下,但韦立邦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雪亮刀光晃得两人眼前一片惨白……
下一刻,剑刃直没入柄,扎进血肉的闷声清晰入耳,坜熙不敢置信地看蓍眼前一幕,他盯着韦立邦猛然自他腹间拔出长剑,鲜血激射,一蓬猩红在眼前散开。
中剑……他还是忒大意了……都是过度自信惹的祸……意识一点一点散去,他看见眼前有无数黑影在摇晃,刺痛灼热感自伤口处向四周蔓延,一寸紧抓着一寸,吞噬他的知觉。
「你是把毒下在水里吧?你恐怕没料到我是半滴水不喝,只喝奶子和烈酒的男人,你行,你有本事下毒,害我几十万兄弟,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什么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