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而退之后,韦氏定然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他是否该先下手为强?拿韦立昌的庶子韦应男开刀吗?
在宗人府,韦立昌可没少伺候过他。
盘算思付间,他感觉一丝疲累,聚了聚双层,他缓缓地打了个呵欠。
他没睁开眼睛,所以没有发觉正在为自己梳头和用巾子磨洗臂膀的宫女,若有所思地互视彼此。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那是因为几个日夜没阖眼,而热水舒缓了紧绷神经的关系?
坜熙没有抗拒这种感觉,心里不断想着,等会儿见着父皇,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表现,在皇后面前,是不是要持续对她伪装善孝,或者做出了然于心、已掌握证据的自信,逼得她心慌意乱,不择手段?
这时,两名宫女微微一笑,一起将坜熙的头往水里用力按。
水迅速从他鼻口间灌进去,坜熙心底一惊,沉重的眼皮猛地一瞠,他想立身坐起,但全身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似地动弹不得,他无法挣扎、无法出声呼救,他连想要抬起头,看看是谁对自己下的手,都办不到。
憋着气,他想撑得久一些,待外头的人进来抢救,但压住他头顶的四只手,牢牢地、不肯松。
时间过去多久——不知道,他只晓得胸口快涨破。
呼——他忍不住了,他吐出肺中最后一口气,任凭意识逐渐模糊,他不闭眼,他要睁着双眼看清楚,谁是下手害自己之人,然而,他并没看见,最后映在他眼瞳里的是沉在水底的玫瑰——两名宫女走出门外,向太监福身,「王爷说要单独待一会儿,让大家别去吵他。」
「知道了。」一排太监低下头,安静地等在门外头。
浅浅一视,两名宫女从他们眼前走过,消失在园中——阅熙领了皇令,将守在坜熙王府的禁卫军给撤离,他甫进王府大门,总管大人和小妾们就紧紧地围住他,一人一句,抢着问话。
都七天了,茵雅被带进皇宫里已整整七日,被关在王府里的黎慕华半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听到四王爷奉旨撤离禁卫军,他和那些搞不清楚身分的小妾们搅和在一起,跟着蜂拥而上,团团围在阅熙身旁。
不围还好,这一围他看清楚了龙阅熙的长相,不会吧,一个前辈子的自己已经够扯,还有一个前辈子的表弟方蔚允,这是怎么回事?谁来给他说清楚?
满脑子纷乱尚未解除,就听见阅熙不耐烦地怒眼瞪过,大声一喝,吓阻小妾们的嘴碎。
他低声埋怨:「真不晓得大哥在家里摆这么多女人做什么?」黎慕华心有同感,就算把她们的眼睛、鼻子、嘴巴——一一割下来,难不成真能组合出一个简郁楠?
龙坜熙根本在自欺欺人。
「总管,把府里好好整顿一下,王爷最慢明日就会出宫。」
「王爷没事了!」第一名小妾发出惊呼。
「太好了,老天爷保佑,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祈求。」第二名小妾说话。
「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王爷肯定没事。」第三名小妾抢话。
黎慕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龙坜熙哪是什么好人,就算有好报也轮不到他头上。
与茵雅几日相处,他对龙坜熙有满肚子埋怨,那种男人,就算他是前世的自己,他也想把他活活掐死。
接下来一群女人吱吱喳喳抢起话,无视于阅熙的不耐,黎慕华要是手上有胶布,绝对会大方相送,把她们的嘴巴全封起来。
「四王爷,王妃进宫了,您有她的消息吗?」总管问。
黎慕华向总管投去感激的一眼,总算有人替他问出想知道的问题,但只见阅熙皱起眉头,半晌不语。
为什么不说?她遭过危难吗?天——这个蔚允——呃,不,龙阅熙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干么吞吞吐吐,是想要吊谁胃口啊。
黎慕华走到总管身边,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催促阅熙。
总管点头,他明白哑婆婆对王妃的关心,她们两人交情不同平常。
临行前,王妃曾经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婆婆,还说现下外面的人进不来,公孙先生怕帮不了府里任何忙,倘若有解决不来的事,就去找哑婆婆出主意。
王妃没料错,王府太大,总是会有人闹出点事儿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牵一发动全身,他不敢轻慢视之。幸而婆婆很可靠,几个主意就让想趁机作乱的人,没了机会。
「四王爷,您不知道王妃的下落吗?她是不是要跟着王爷一起回府?」阅熙叹气,缓缓道:「你们的王妃不会回来了,皇上已经下旨赐死。」黎慕华像被雷打过,轰地一声,满脑子混沌。
赐死!怎么会赐死?!就算皇帝吃太饱想随便找个女人赐死,也轮不到茵雅头上啊?那天和龙坜熙去参加寿宴的是涂诗诗,怎么会——到头来,局外人被赐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想听阅熙的下文,可他就丢下这么两句,之后,什么话再也不肯多说。
「总之,通知你们一声,王爷和侧妃很快就会回府,该做的准备快点做,接下来,大家还有得忙。」语毕,他长叹一声。
黎慕华拚死盯着他,可他就是不再提茵雅。
怎么回事?想想、快动脑子好好想想,无端端的,怎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皇帝为什么要召茵雅入宫?难道此事和陆家有关?
不可能,茵雅说过,陆家是帮龙坜熙的,那么——是皇后?
不会,皇后绝对不可能把目标放在一个坜熙不看重的王妃身上,就算她真的害坜熙不成,想随便捏死一个坜熙的身边人,目标也只会是涂诗诗——这时,公孙毅的话突然钻入他心底。
就算皇上的性命无碍,但目前为顾忌韦氏家族,到最后,王爷势必成为代罪羔——即使王爷能熬得过宗人府韦立昌的虐待与暗算,但罪名一经确立,王爷的下半生必得在圈禁中度过,至于那些雄图大业,一场幻想罢了——该死,为了龙坜熙的丰功伟业,茵雅抢着去当那只笨羊了!
难怪她对谨言说悄悄话却不让他知道,难怪那两天,她虽表现得像无事人一样,却老是心不在焉。
黎慕华像炸翻锅似地跳起来,他想也不想,扯着阅熙往屋里走。
阅熙被哑婆婆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老婆婆,竟有这身蛮力可以拉着自己跑,阅熙直觉想甩开她,却又顾忌她年纪大,不忍心用暴力相待。
就这样,他一路被拉进书房里,黎慕华随便磨了几下墨,提笔就写:「茵雅跑到皇上面前,自己承认对白虎下毒?」阅熙看着那笔触不像女人的字,这婆婆——是什么来历啊?而她写的,正是父皇严令不可外传的事,她从何得知?
阅熙没回答,但黎慕华已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懊死、该死!他抓起笔,继续飞快往下写。
「有人顶罪,皇帝顺理成章放过龙坜熙,却让茵雅死得不明不白?」满F宇,每个字里都充满愤怒。
她大不敬的话,让阅熙半句都无法回答,只能张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望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婆婆。
黎慕华挥手。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再提笔,他写:「茵雅已经被赐死了吗?」阅熙看看门外挤成一团的人,再看看老婆婆,凑近她,低声说:「尚未,今晚子时。」黎慕华点点头。很好,还来得及。他顾不得阅熙尊贵的身分,来的时候,拉了人就走,离开的时候,微点个头就走出书房,留下一脸错愕的阅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