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涂诗诗怎吞咽得下胸间那口气,她还想反唇相稽,但贴身丫头凑上前,低声在她耳畔说:「总管已经催过两回,怕王爷等得不耐。」涂诗诗愤慨,却不得不冷哼一声,撂下不屑眼神,离开陆茵雅的屋子。
她一走,小妾们纷纷围上来,一人一句,告的全是涂诗诗素日里的恶毒尖酸,要茵雅为她们作主。
陆茵雅岂不明白她们的心思,然出一回头,不晓得还得纷纷扰扰多少天,真与涂诗诗杠上,她还有平静日可过?
她装出满脸无奈道:「妹妹们,刚刚是瞅着时辰将近,涂诗诗没心情也没力气和我斗,我才能揣着身分训她一回,否则,你们都亲眼见到,即便我心计用罄,在枫林里表演上那么一段才智身段,最终王爷不还是决定带她进宫?」
「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你们清楚,在王爷心底,我的地位远远不及她,至今姊姊未得一封休书、送回娘家,不过是王爷还有用得着我爹爹的地方,我岂能不更加安分守己?倘若你们能齐心合力、好好侍奉,讨得王爷欢心,或许还有与她一较长短的机会,瞧瞧,哪个王府里没有三、四个侧妃,等你们几位抬了身分、集众人力量,还怕不能与涂诗诗抗衡?至于姊姊我,实在是心有余、力不殆焉。」一席话,说得她们小脸含笑、眼睛透露出希望,略略屈身,她们同时离开。
黎慕华望着茵雅半晌,挑起眉毛,提笔写下。「枫林那幕,是你精心策划?」陆茵雅失笑。「当日之事,婆婆不是再清楚不过?可就算我矢口否认,也没人会信我,不如直接承认,还能替自己解一回围呢。」
「婆婆,我只想相安无事就好,至于外面,那些女人之前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不想插手,就让她们当我懦弱无能吧。」她已经不管不顾旁人对她的看法,不在意自己的地位待过,她真甘心守着这个小院落,走完一生?
他心抽着、疼着,像是谁拿了柄小刀在那里,一寸寸地挖着。
「至于王爷带涂诗诗进宫一事,婆婆别为我不平,我明白王爷心里在想什么。」好得很,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前世在想什么了,她竟然明白?「说给老婆子听看看。」
「默契。王爷肯定和我爹爹之间有默契,他们不愿旁人将陆家和王爷联想在一起,皇上最忌讳官员们和皇族结党营私,因此,之前有人想拥护九皇子龙壅熙入主东宫,情势颇急,我父亲还是没有出面上折子拥戴坜熙。」事后证明,他们是对的,皇上不但没下圣旨封壅熙为太子,听说还对韦氏家族不满,有些动作。
「他刻意带涂诗诗进宫,是为表明他与陆家并无勾结?」
「对,倘若能让皇上或外人认定,因为我的不受宠,导致王爷与我爹爹之间有心结,那更是再好不过。」黎慕华点点头,再问:「那为什么你要她们齐心合力伺候王爷,难道你对王爷,已无半分心思?」她愁眉不语,抓起一缯发丝,在指间绕着。
许久,再度扬眉时,她说:「如果我的心思不能成就他的快乐,那份心思就省了吧。不管他是不是作梦,如果那群像楠楠的父千,能够带给他快乐,可以让他抓住那一点点微末的幸福,王爷——其实很辛苦。」女人呐,明明苦、明明痛、明明有说不出口的哀愁,却总还是在最后关头,心疼男人的苦。
黎慕华喟叹,龙坜熙啊、龙坜熙,你怎么能错失这般爱你的女子,怎能无视她的真心意?!
第八章 寿宴
凤仪台是用纯白色的玉石筑就,栏栅皆为青玉,规模不算大,但处处精雕细琢,富丽堂皇,整个后宫,皇后独独钟爱这里的景致,听说此处是已故太上皇为心爱女子所筑,每有家宴便在此举办。
凤仪台临水而建,水池中间另有一处表演台子,与凤仪台相距不远。
夏日时节,池中莲花盛放,空气中传来清冽花香,让人心旷神怡。在此处,可一面观赏舞台上的歌伶舞伎表演,一面享受着水面上吹来的徐徐凉风,是人生一大乐事。
秋日时分,百花尽失颜色,独独此处,干百盆各色鲜菊绽放。
今日凤仪台上铺满大红地毯,摆放菜肴的黄杨木桌上依次排开,金盘、银盘、水晶盘,上面放满御膳房的精心料理。
桌子后头坐着诸位皇子、公子及王妃们,厅首上座是一把盘龙赤金椅和三张雕凤金椅,上面铺着最柔软的丝缎绣垫,绣着金黄龙凤图案。
皇太后酒过二巡,不胜酒力,便提前离席,由宫女太监护送着回寿安宫。
现在首位上坐着皇帝、皇后以及瑜、宛二妃和数位皇帝疼爱的妃嫔,因是家宴,各皇子与他们的妃子都准备了表演。
节目上场,有人跳舞、有人唱歌,有年纪尚稚的小皇子摇头晃脑,背着大家耳热能详的五言诗,也有几个十来岁的皇子,和着乐师,在台上表演打拳,乐得皇帝阖不拢嘴。
今夜入席的皇子并不多,除已故的太子儇熙和行踪成谜的惠熙之外,远在梁州的五皇子务熙,以及被派皇差,还在连夜赶路回京的阅熙也不在席间。
月上树梢,入夜已深,皇子们精心准备的节目表演完毕,便开始献上送给父皇的生辰贺礼。
礼宫一一唱出礼单,太监依序在场外列队,待礼官唱名后,上前呈上贺礼。
「十六皇子,呈上蓝田暖玉佩一对,及亲手所写之干寿图——」隔着众人,皇后朝九皇子壅熙望去,冷冷一视,威胁他不许轻举妄动。
壅熙刻意别开眼睛,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想威胁他?省省吧,他龙壅熙终要出头的,皇后娘娘能压他到几时?她难道不知,金麟岂是池中物,一过风云便化龙。
他等的,便是这场风云,过了今晚,就该轮到他主掌天下。
望向皇后身上那身大红朝服,他想道,母妃可是心心念念、暮暮朝朝盼了很久呢,很快,他会亲手将那身大红袍送到母妃跟前,至于皇后——不是想念那个短命的龙儇熙吗?何不早早去黄泉路上相见?
壅熙的态度让皇后隐隐不安,他不会做出什么蠢事吧?
案亲那里,她已派人知会,听说前日父亲召壅熙过去,好好数落过一顿,没有父亲相助,他根本成不了事。
她瞠目再度望向壅熙,这回她的眼光犀利而严苛,辐射出冻人的寒意,壅熙望见微微一惊,瑟缩。
然,皇后别开眼后,他失笑,怕什么呀,很快,她就啥都不是了。
坐在皇后身旁的瑜妃在举杯转首间,不经意发现皇后的凌厉神色:心莫名地狠抽一下,她慌地四下张望,目光在众皇子间逐一掠过,却看不出何处有异,可是心里总像将要发生什么事似地,慌着。
眉心微蹙,手在桌下握拳,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坜熙,不会出事吧。
再偏头望向皇上,却意外地与壅熙四目相接,壅熙轻佻地对她扬扬眉头,笑得满脸奸诡,这孩子,怎么半点都不像皇上?
皇后嫁入宫中多年,只育有太子儇熙,之后再无所出,为保家族在朝中地位,她陆续在三年一次的选秀当中,挑选自己的堂妹及侄女入宫服侍皇帝。
侄女云嫔因容貌不得上意,且脾气骄恣,在皇后的安排下侍寝过一回,便不再蒙君青睐;堂妹淑贵人景况也不佳,虽侍寝过多次,却也不见出脱之处,只是相较起宫里其他嫔妃,她算是好的了,不争不忮、安心过日,成日吟诗写词,几次皇上看见,总会夸一声好文采也是云嫔福气绵厚,一次侍寝竟然怀上龙胎,十个月后,平安产下九皇子壅熙,却因母亲不待见于君上,母子二人在后宫多年始终不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