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阵掌声惊扰了两人,陆茵雅迅速起身、离开地面,和黎慕华同时转头。不转头还好,这一转头,黎慕华受到极大惊吓!
他、他、他——他仿佛透过一张镜子看见自己,那眉、那眼、那鼻唇嘴,连额际那个疤痕都是黎慕华!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他在对待对手时惯用的态度,那个双手负背,是他在思索时的习惯性动作。
只不过现在他穿的不是深色西装,而是一袭靛紫宽袍;他腰间系的是金带,不是上好的小牛皮腰带;他头绳玉钮,足蹬青缎凉里皂靴,一派古人打扮——「王爷万福。」陆茵雅屈膝,她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
王爷?他是王爷,是自己在心底咒骂过干百次的龙坜熙?
天呐天呐天呐——所以龙坜熙是自己的前世,所以自己前世的错待,让今生的雅雅即便再心动,也不愿意与他共创情爱?!
这就是答案?就是童女要他返回古代寻找的答案?
他不确定,但他更不明白的是,雅雅那样温柔善良、美丽聪颖的女子,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可以视若无睹,放任她在小小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孤单度日。
陆茵雅迅速回到石椅边,背过身,避开坜熙的视线,套上鞋袜。
坜熙和一群小妾走近,这会儿黎慕华看得更仔细了,他们两人有一模一样的身材和五官,但他没有龙坜熙那种天生的威权气势,龙坜熙的面容严肃冷冽,不说话的时候,光是一个眼神,都会教人不寒而栗。
他是商人,商人的特质是擅于观察,但龙坜熙的眸子深邃得像见不到底的深潭,教人分辨不出他那双眼睛背后,是喜是怒是忧是乐。
「王妃好兴致。」坜熙虽不带表情,可那言词里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他有点恼,因为半个时辰之前,公孙毅还在对他唠叨,唠叨他应该善待陆茵雅、积极培养两人感情——他不喜欢受人所控,尤其在女人方面。
涂诗诗抢话。「姊姊莫不是听人说道,今日妹妹要和王爷到这里,试演父皇生辰时进献的舞蹈,所以特意前来与妹妹互别苗头?」她的话一落,后方那些女人开始窃窃私语。
「平日表现得那样与世无争,原来不是呢,人家早有准备,咱们还瞎忙和。」
「可不,王妃也准备了大礼要进献给皇上,就咱们傻傻地替人担心。」
「只是名门闺秀只能裸足跳舞,这种舞搬到皇上面前,岂非犯下大大不敬之罪。」陆茵雅低头懊恼,怎这般凑巧,无缘无故又遭冤一回?
可是她不想解释,解释是为了给在意自己的人,那人——她向坜熙望上一眼,缓声叹息,他不需要,也不会在意她的解释。
黎慕华逐一望向那群刻薄女子,平时分别瞧去,倒不觉得怎样,今日齐聚一堂,竟觉得她们之间有着一张相似的脸庞,初见涂诗诗的感觉,再次跃然而上。
像谁呢?到底像谁?脑子里好似有什么答案将要跳出,可却又抓不出一条脉络,正苦恼间,他听见坜熙出声:「这是什么?」陆茵雅不得不向前一步,恭谨回话。「回王爷,那是婆婆给茵雅布的题,让我打发时间罢了。」
「布题?」坜熙目光向那老妇扫去,令他讶异的是,老妇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竟敢与他四目相望。
她的态度引得坜熙皱眉,这样的妇人必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跟在茵雅身边,难道是陆家派来的?
陆茵雅发现坜熙不悦的眼光,连忙解释:「那日得王爷允许,与谨言一起到庙里上香,在途中遇见婆婆,知悉她家人被贪官所害,心怜之余,领婆婆回府。倘若王爷见疑,近日定当送婆婆到府外安居立命。」是她?黎越屏的亲人?如果是的话,他还真欠她一份情。
「你,过来回话。」坜熙的视线落在老妇身上。
黎慕华直觉要往前走,陆茵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头,维护之心一目了然。
她代替黎慕华回话:「婆婆因惊吓过度,已不能言语,王爷若有事相询,茵雅可代婆婆回答。」才短短几天相处,她就和那老妇建立起好感情?坜熙挑眉,问:「这些题,你解开了吗?」
「是,解开了。」坜熙直直看着陆茵雅,一抹恶意闪过,他扬声问:「你们大家看看,看谁可以解出答案,本王有赏。」纸张传下去,能将上面的字认齐全的女子没几个,更别提解答了,到最后那纸张来到涂诗诗手里,她斜眉,瞪陆茵雅一眼。
怎地?卖弄学问?她才不信陆茵雅可以弄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题目。
她把纸张递到坜熙跟前,整个人腻在他身上,笑说:「王爷欺负诗诗和众家妹子,谁不晓得姊姊是京城里名满天下的才女,诗书礼乐样样通,我们怎能攀比,您就让姊姊指点指点我们吧。」几句话,涂诗诗让那些小妾的妒意转移到陆茵雅身上,茵雅与婆婆相视一眼,无奈,怎地不惹风流事,还得枉担风流名,她一身腥臊,何时褪得了?轻叹口气,她接过纸张,将题目一一解开。
坜熙细听,越听越有滋味,忍不住贝起一抹笑意。
坜熙这一笑,十几道饱含醋意的目光立时射到陆茵雅身上,倘若目光是刀,她早已被射成筛子。
垂睫肃然,她心知,未来几日怕是不得安宁了。
「还有别的题吗?」坜熙问。
难不成热爱解题是天性,没有在现代生活过的龙坜熙,一被勾引就上了套?
黎慕华乐观想着,自己能不能够利用这个撮合坜熙和陆茵雅?是不是他解套了坜熙和陆茵雅的关系后,回到了现代,就能和雅雅顺理成章?于是他点了点头。
但陆茵雅不想在此地多待,立即接话:「待婆婆将题目布好,定命人为王爷送去,茵雅告退。」她被涂诗诗的横眉竖目瞪得头皮发麻,片刻都不想多留。
涂诗诗听了她的话,不满全浮到脸庞。布好题之后呢?是不是就要一来一往,她和王爷两个人关在房里一起解题?
这陆茵雅果真不简单,原以为她找来美女诱惑王爷的心,发现是老婆婆,才松口气呢,没想到便是老婆婆也棘手得让人憎恨。
「若无他事,王妃一起坐下来吧,欣赏诗诗要献给父皇的舞蹈,说不定,你还可以指点一二呢,何况——王妃不也是为此才来枫林?」坜熙清浅一笑,陆茵雅的心却寸寸凉透。
他真的如此怨她吗?是因为他心中深藏的那个女人,还是因为她先前多言的「其三」?
否则她早已过惯淡泊日子,早已不争不抢不斗不恨,他又何必几句话,让那些像鲨鱼似的女子再度对她虎视眈眈?
「诗诗请姊姊指点。」涂诗诗望向她,眸光里明摆着的是咬牙切齿的恨,可扬唇笑起来,偏又是柔情万千。
懊害怕的,可是她却感到一丝悲怜,对着涂诗诗,她想起当初的自己,真是可笑,可怜又可悲呵。
「妹妹客气了。」诗诗走进枫林,坜熙和陆茵雅坐在石椅上,其他人纷纷在后头找了侧位置站着,黎慕华则贴近茵雅而立。
几名乐师择地而坐,待诗诗摆好姿势便开始奏乐。
她先是一个缓缓回眸,然后开始舞动身子。
黎慕华看着她的舞,那是经过精心排练的,应该耗费不少心力工夫,但舞者过度刻意,自然无法和茵雅的浑然天成、真心感动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