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景象一直在她脑海里萦回不去,晚上回到家时,她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响起时,他原本不想接的,他断了三根肋骨,起身只会让他原本就在痛的胸口更加疼痛。
  而他真的受够了止痛药,所以早在两天前就停了那会让他手脚发软的药品,改用烈酒代替。
  可是他认得那个特定的铃声。
  他撑起自己,靠着沙发,掏出那支滚到沙发底下的手机。
  「喂?」
  「杰克?」
  天啊,她的声音真好听。
  他捂着疼痛的胸侧,往后倒回地板上,闭上眼,哑声回答:「我是。」
  「你还好吗?」
  他牵扯嘴角,苦笑:「还好。」
  她沉默着,他怀疑她知道什么,原以为她会追问,但她却放过了他。
  「我一直忘了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杂志上有写。」他告诉她,然后握着挂在胸前的礼物,沙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
  「皮诺。」
  他猜也是,他这辈子很少和人多说什么,就是和皮诺的老妈讲了太多的话,谁知她痴呆归痴呆,关于他说过的话却记得不少。
  「你喜欢那条项链吗?」
  他能感觉到悬挂在胸前那颗黑色的石头,它早已被他温暖,和他的体温一样,他两个月前收到后,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喜欢。」他告诉她,再问:「你喜欢你的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道:「谢谢你,它们很好听,我每天晚上都听到睡着。」
  他想告诉她不客气,但那一瞬,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话语都梗在喉中,只有热在心头。
  在那短短的沉默中,他能透过手机,听见她轻浅的呼吸,仿佛她就在身边,和他坐在一起。
  「杰克,你需要什么吗?」
  我需要你在这里。
  那句话,几乎就要滚出喉咙,他硬是将它咽了下去,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冰淇淋。」
  「冰淇淋?」她微讶的问。
  「上面有淋莓子酱的那种。」
  「你在哪里?」她认真的说:「我带去给你。」
  她是说真的,他知道。
  那一秒,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的位置,但他不能,她在工作,而且远在地球的另一边。
  而他不确定,跨越朋友这条线,会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朋友。」他让自己笑出声来,那笑听起来很干,有点假,可他尽力了,只能继续干笑的道:「可我现在其实不适合吃甜的东西。」
  在那其实很短,却莫名可怕的短暂沉默后,她开了口。
  她没有笑,但也没逼迫他,只打趣的说:「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自己刚刚不自觉屏住了气息。
  他太在乎她了,但他没办法不去在乎,他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当她的朋友,喜欢被她当成朋友,喜欢和她这样轻松的聊天,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那帮我多吃两口吧。」他语音干哑的笑着说。
  「没问题。」
  她笑着保证,然后将话题带到她最近遇到的色狼摄影师身上。
  那是个安全的话题,他放了心,听她告诉他,她如何不着声色的教训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她风趣的叙述方式,让他一再笑了出来,他一笑就会扯痛伤口,他会忍不住抽气,但她装作没听到,只是说着那个搞笑的故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喜欢听她说话,这女人的声音让他安心,时间在闲聊中流逝,日光也是。
  然后他想起来,她那里其实应该已经三更半夜了。
  她很累了,但她不放心他。
  他晓得,所以他强迫自己找了个借口,让她收线。
  「我得去吃饭了。」他说。
  「当然,我差不多也该去睡了。」她说。
  「那……」他吸了口气,哑声道:「晚安。」
  他等着她和他说晚安,却听见她柔声说。
  「杰克,我喜欢你的壁炉。」
  他愣了一下,睁开眼,看着前方那座几乎已经熄灭的炉火,怀疑她怎么晓得这是他的。
  他到过很多地方,住过很多饭店和旅馆,这有可能是任何一处暂时的住所。
  可她知道这是他的。
  「帮我替它保持温暖,好吗?」她要求。
  他喉咙发干,胸口热又紧,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好。」
  听见他的承诺,她才轻声说出那句话。
  「晚安。」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他把那因为通话过久,热到发烫的手机轻轻放在地板上,强迫自己起身,替那将熄的炉火,加了几根干柴。
  星星之火在他的协助下,没多久就再次冒出火舌,舔噬着木柴,释放出烫人的热力,温暖了整栋小木屋。
  他喘着气坐回壁炉前的地上,拿起半空的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想滋润干渴的唇舌,可才沾唇,她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杰克,我喜欢你的壁炉。
  他注视着那杯酒,和那快空掉的酒瓶,然后知道她这么担心他,是因为看到这个。
  她没要他别喝酒,也没逼问他是否受伤了,她只是叫他顾好壁炉。
  他的壁炉。
  她担心他。
  垂下眼,他看着手中的酒杯。
  他不该吃甜的,因为那对伤口的愈合不好,可说真的,他其实也不该唱酒。
  他转动着玻璃酒杯,看着那金黄色的液体反射着火光,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将它放了下来,再次强迫自己起身,去弄了一壶真正的水来喝。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个夏天过去。
  他与她继续在世界各地当空中飞人,交换照片与简讯,偶尔在这个城市那个机场,互相留给对方纪念品。
  他给她一盒蛋糕,她送他一把匕首;他寄来一条黄色的丝巾,她留下一瓶上好的红酒;她告诉他新发现的美食餐厅,他介绍她一个滋味绝赞的蓝乳酪起士。
  她越来越了解他,就像他越来越了解她一样。
  他晓得她很懂得吃,她也明白他其实会挑食。
  他清楚她看似爽朗的性格下,其实有着纤细的心;她知道他虽然看似沉稳冷静,内心深处却有着火一般的热情。
  她越来越常打电话和他聊天,有时一聊就好几个小时,她遇到开心的事会打电话给他,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会打电话给他。
  他会听她说话,而且真的在听,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件事。
  可惜,他只想和她当朋友。
  她不只一次接受到这种讯息,每次她稍微越过那条线,他就会缩回去。
  抽了条毛巾,把自己包起来,看着境子里的女人,屠欢故意摆了一个性感的姿势。说真的,她知道自己漂亮又性感,可偏偏她和他见的那几次面,这男人还真的不曾对她显示出任何朋友之外的兴趣,除了上个月那次在罗马……
  第4章(3)
  罗马。
  那一夜月好圆,那个义大利的小旅馆有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栽满了花,连窗台上都有花儿探头,当她依依不舍的站在房门前,回首要和总是会送她回旅馆的男人道别时,只见月光下,那男人温柔的看着她,他眼里的神情让她心头一停。
  他伸出了手,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脸,她记得月光洒落他微卷的黑发,记得自己心跳飞快,在那短短一刹,当他倾身靠近,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要吻她,终于要吻她了。
  她不是没被男人吻过,可那一秒,却好紧张,紧张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能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已经变得熟悉的味道,带着咖啡、汗水、刮胡水或牙膏的味道,他总是会疏忽掉那些不小心溅出,残留在他的下巴或衬衫的液体,那让在平时做事严谨的他,看起来添了些人味,可爱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