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的残酷无情若非亲身经历,纵有生花妙笔亦难描述其一、二,红萼在心中在脑海不断地细细思量……如果牺牲她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可以换取两国百姓的安居乐业,她理应义不容辞。
一个转念,她的心绪便由激动难抑渐趋平静,她缓缓抬起头,平静地说道:「好,儿臣答应去和亲。」
「红儿……」皇后悲喜交集,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方昭容则是一脸骄傲与欣慰地凝视着美丽的女儿。
「……」红萼神情哀凄地掩下两排浓密长睫,取下手腕上的金钏。这只金钏以金、银双色交错,中央盘踞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鹰眼嵌着两颗红宝石,生气蓬勃的姿态栩栩如生。她将金钏捧在手心,交给皇后,说道:
「请皇后娘娘代儿臣将金钏还给独孤将军。请您转告他,就说儿臣……儿臣不能再等他了。」红萼按住胸口,强忍住这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楚,倔傲地不再轻易落泪。
呃……红萼口中的独孤飞鹰何许人也?
他乃代宗皇帝的外甥,英俊丰朗的仪表,文韬武略兼备,仕途不可限量。他离开长安城已经三年,此时正指挥麾下大军在北方与回纥交战,战功彪炳。独孤飞鹰自小即出类拔萃,恃才傲物,唯独对红萼百依百顺呵护有加,宛若红萼的守护神。
「这……」皇后和方昭容看着金钏,面面相觑。怪不得,任谁来求亲都遭红萼拒绝,原来这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早就彼此看对了眼;如今,一段良缘硬生生被格萨王拆散,怎不教人唏嘘?
第1章(2)
雪霁春回。
三月天,翠嫩的新芽儿争相从泥土里冒出来,抢上枝头峥嵘。格萨王派来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长安城。
骆驼队驮着一袋又一袋的金子,马车上是一箱又一箱的珠宝,柔软滑腻的绫罗绸缎堆积如山……这些都是格萨王送来的聘礼,围观的百姓个个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在一连串隆重迎娶仪式之后,红萼公主由贴身侍婢小喜儿搀扶登上马车。红萼端坐其中,内心五味杂陈……
喧天锣鼓中,迎亲队伍缓缓经过长安大街,沿途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送,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斜插着一根长长的杨柳枝,此乃长安人在分别之际,惯以折柳相赠,以示依依不舍长相牵系之情。红萼撩起绢制的布帘儿,从轿窗看出去……但见满城的杨柳枝恣意地在微风细雨中摇曳,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在浓浓的离情别绪中。
车轮辘辘不停转动,长长的队伍鱼贯地走出北门,长安城在红萼的婆娑泪眼中由近而远……
止不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娇美的脸庞,她扑倒在锦垫上,泣不成声。
敕勒川,阴山下,
天如穹庐,笼罩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秋风乍起,翠绿的树叶已染成片片金黄……迎面吹刮的北风,隐约透着一股冷冽刺骨的寒意。
高大英挺的格萨王雄伟得像头雄狮,一头浓密蜷曲的黑发随意地用一条带子帅气的绾束着,露出宽阔的额头;浓眉下,闪烁着一对清澈如水、黑如点漆的星眸。在他的右肩上,站着一只钩喙铁爪金睛突胸的白海青。此海青属隼类,性情凶狠敏锐,擅飞擅袭击,最适宜追捕鸟、兔,是狩猎者的良伴。
格萨王一行人的马鞍和腰间上皆挂满箭囊,骑着马风驰电掣狂奔在旷野中。他帅气地压低身子,整个人几乎与马融成一条直线。他的坐骑「奔霄骢」高七尺八寸,长八尺三寸,是一种背高体大的银合色骏马,野性刚烈,不易驾驭;一开始,连格萨王这等骑马高手都被他从马背上狠狠摔落数次,才得以随心所欲驾驭他。
话说宝迦国是亚希耳族的后裔,天性乐观擅骑射,族人几乎在会走路的同时就开始骑马,因此,有人笑称亚希耳族的人天生有六条腿,两条长在躯干上,另外四条长在马身上;由此可见,人马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
他们的祖先原本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在一次围捕黑豹的行动中,一路追赶至现在的宝迦国领土;族人们惊异地发现,在茂密的丛林里竟然隐藏着如此辽阔、肥沃的绿洲;于是,全族的人欢天喜地迁居到这里,也逐渐弃游牧,改以耕种为业,生活日趋稳定、安逸。
渐渐地,从一个聚集的部落日益壮大,终于有了国家的雏形与规模,于是,开始着手规划各项建设,从此打猎成为族民农闲时的消遣,黑豹则成为亚希耳族的幸运图腾,官方下令严禁猎杀。
不久,金乌西坠,格萨王一行人勒马停歇,有人解下腰间的水皮囊「咕噜咕噜」猛灌,有的三五成群相互较量猎物的多寡。经过一整天的狩猎,此行收获丰硕,所猎得的鹿、羌、狐、兔……一只只横挂在马背上;稍事歇息后,一行人翻身上马,沐着夕阳余晖,满载而归。
归途中,警觉性最强的猎犬走在前头。
突然,人跟马倏然止步,一个个手搭凉棚极目望去……
远方天际出现一群野雁,正展翅凌空而过。格萨王见猎心喜,迅即搭箭弯弓,望空射去……咻地一声,飞出的羽箭划破低垂的暮色,中箭的野雁在空中翻了两翻,垂直坠落。
苍茫的天地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白海青一飞冲天,呼啸地带头飞向猎物,而血腥的死亡气息刺激了猎犬敏锐的嗅觉,就见他们兴奋地狂吠追逐过去,所有人都为格萨王精准的箭法鼓了几下掌喝采。
格萨王颔首粲然一笑,紧勒缰绳让马儿放慢步伐,一个人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
「……」格萨王抬起手来遮住眉心,若有所思地放眼了望遥远的东方……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王,您又在思念她了?」开口说话的是骑兵司统领黑斯廷。
「孤……」心事被揭穿,格萨王哂然而笑。都怪自己忘情的失了神,才未察觉黑斯廷悄悄脱队掉转马头找他。
提起黑斯廷,曾多次跟随格萨王赴战场,出生入死,两人也因此培养出深厚的情谊。格萨王性情豪迈不羁,从不拘泥君臣之间的繁文缛节。于公,两人是君臣;于私,情同手足。
有一天,黑斯廷无意中发觉格萨王不管身在何处,常会独自一人神情专注地望着东方。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自然引起黑斯廷的关注与好奇。曾经问过格萨王几遍,格萨王听了,只是耸了耸眉棱骨,没吐露半字。后来有一次,格萨王在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在微醺中,心防撤了篱,才松口透露他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
原来格萨王最钟爱的女子就居住在东方的国度里,所以每当格萨王思念她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望向东方出神。
格萨王话虽说得淡然,可细嚼其中的款款深情,令同为男子汉的黑斯廷也不禁动容,忍不住在心中忖着:是何等的绝色佳人,能让王如此牵肠挂肚?黑斯廷不敢继续追问下去。直到半年前格萨王派使臣向大唐求亲,黑斯廷这才明白,教格萨王魂牵梦系的佳人乃大唐的红萼公主。
格萨王求亲遭拒后,十分沮丧、落寞,整天紧绷着一张俊脸,稍一不顺心就暴跳如雷,跟往常豁达开朗的模样判若两人;黑斯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