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将眼帘睁开一条缝,她忽然看到一名倒在血泊中、着碧绿衫子的年轻女孩,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
那是青儿,她的贴身丫鬟,自八岁起就跟看她,已经八年了。两个人名为主仆,情似姊妹。这一回她决定偷偷离开车队,先行来到蚩南,青儿反复劝阻不成,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一定要小心。自己还开玩笑地说,等她到了蚩南,一定会为青儿找一个好男人,当她的终生依靠。
青儿当时红着脸说∶「我可不要嫁给仙兰人,听说他们都是童子,会打老婆的。」
一晃,才不过几日,原本如花知心的女孩儿,怎么会……她再也控制不住,难过得泪如雨下……
感觉到怀中的她轻声哭泣,欧阳靖低头看到她正埋首在他胸前,双肩轻颤,一边极力压抑情绪,一边又在默默流着眼泪。
他小声问道∶「是昊月的人没错吧?」
她微微点头。「这些人离乡背并来到蚩南,纵使要客死他乡,也不该是这种死法」她咬紧牙关仰首看他,「求鹰王为这些人查出真相,严惩凶手!」
「下来看看。」
他和她一起下了马,在最近的尸体旁俯身蹲下。
两个人一左一右看了一会儿,欧阳靖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胸口一刀毙命,杀手刀法狠辣。」杜雅洁1寻那人的伤口又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说道∶「这刀锋比起一般的常见刀具似是要薄一些,在昊月极少见到。你们仙兰人用这种刀吗?」
「仙兰人多用狼牙刺和惊雷斩。」
他又与她一连看了几具尸体,除了只有少数几人身上多中了一、两刀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刀毙命的。
「看来这些杀手训练有素,绝非散兵游勇。」她又问道∶「仙兰这里有没有劫匪盗贼时常出没?」
「没有。」他答得极为干脆。忽然伸手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处拉出一只沾血的信封,直接递给她,「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杜雅洁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叹道∶「是清单。写着车队带了多少陪嫁过来,你只要看了这张清单,就知道我之前绝没有骗你。」
她1务那张清单递到他眼前,但欧阳靖却摇摇头,「我不认得什么字,你给我看了也没用,你说是清单就是清单吧。」
他起身,反手将信纸递给随同他们一起赶来、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达齐,「你照着清单上的内容去查一查,货物损失了多少。」
第4章(2)
杜雅洁困惑地看着他,「你不识字?是不认得昊月的文字,还是连仙兰的文字你都不认得?」
「当然是不认得昊月的字。我又不做文书,为什么要认得昊月的字?」他也不以此事为耻。
但她却燮眉道∶「并不是不做文书就可以不认得昊月的文字,你明明知道仙兰和昊月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就算是你故意抗拒,早晚有一天,两族是要共通共融的,到时若你要事事都仰仗文书去处理,极有可能会出岔子。人心狡诈最易变,你居高位就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道理。」
欧阳靖斜晚着她。这丫头还要教他道理?但看她一脸严肃认真、凝重沉稳的样子,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样子,他本该端出丈夫或族长的架势呵斥她一番,但是不知怎地,话到嘴边转了风向,改问道∶「依你之见呢?」
她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变幻,只皱着眉说∶「这件事我怀疑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强盗干的,一定是有人怕你和我的这桩亲事成真,所以故意在此地埋伏下手,幕后主使若不是昊月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有什么区别吗?」他竟然耐着性子一再「请教」。
「若是昊月的敌人,在这里下手就是要栽赃陷害你们仙兰族,若是你的敌人……」她仰天静思良久,忽然说道∶「会不会是知道你那个秘密的人?」
他的眉眼一沉,「为什么这样猜?」
「因为我若是死了,就极有可能挑起仙兰和昊月的战争,我细细想过,周围这几个小国都忌惮你的武力,早已没有和你力敌的可能,纵然想使这个阴谋,对我的马车队伍几时出发、几时到达,绝不可能掌握得这么清楚,还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派一支武功高超的人马在这里埋伏,除非是你们自己人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再也不能和昊月皇帝重叙骨肉亲情。」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地注视着他,那样笃定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她所推理的一切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但他对于她的推测不置可否,只哼了一声,看着这片悲凉的战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嗯。」她刚刚抵达查南,就目睹这一场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人生惨剧,对婚姻的千种期待、万般好奇,突然间化作腥风血雨,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耳畔听着他的话,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角,不知不觉中,将他当做唯一可信赖依靠的那棵大树、那座山岳。此后的几十年,要和他相伴渡过,她不知道他能否做一个好丈夫,但她一定要让自己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无论前途慢漫有多少明枪暗箭,她一定会为丈夫分担。
这才是她不远千里,离乡背井嫁到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和信念。
悄悄看向身旁的欧阳靖,他正听着手下亲信的回报,她的身子刚向旁边跨了两步,他竟似是感觉到了,立刻回过头来,长臂一伸将她拉至身边。
心,陡然暖了。肯将妻子的安危视为至关紧要的男子,这样的人,当值得她托付终生。
古隆长老得到婚车车队被袭击的事情,立刻赶到南圆羽香来。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欧阳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桌旁喝着酒。
古隆边走边问道∶「袭击车队的人抓到了吗?」
他摇摇头,「来历不明的一群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古隆皱眉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回头昊月皇帝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又借故找麻烦。」
「他若是怪罪也没办法。」欧阳靖一副不急着去追缉凶手的闲散模样。
古隆见他这样气定神闲,觉得很是奇怪,问道∶「新娘子呢?遇难的人里有没有找到她的尸首?」
「古爷爷怎知她遇难了?这丫头命大,没有死。」欧阳靖眼波柔柔,看着正从后院走出来的杜雅洁。
她手中捧着一碗面,小心翼翼地边走边说∶「你这堂堂一族的族长,家里连个们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几个,食材也少,我折腾了这么半天,也只能给你煮这么一碗面,这还是出门前我娘教我的看家菜,生平第一次做,不知道昧道如何,你若是觉得难吃就直说好了。」她将碗放到桌上,这才发现古隆也在,连忙行了一礼,「古长老,不知道您也会来,没有多备一碗,您若是想吃的话,我再去做。」
古隆诧异地看着她,「你这个丫头怎么还在这儿?」接着又开向欧阳靖,「查清楚她的身分了吗?」
「查清楚了。」欧阳靖草起筷子,看着杜雅洁问道∶「只做了一碗?那你吃什么?」
「还剩下小半碗的量,够我吃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古隆趁机低声问道∶「她的来历你真的查清楚了吗?」
「嗯。」欧阳靖漫应一声,便自顾自地吃起面来。